李敏皱眉道：“大庭长说过，没有不能打的官司。”</p>
陆邦兴道：“你有什么想法？”</p>
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p>
邱征文又拿起一份证据来，道：“这就是殷家宅老交给坝头的一百贯盐钞和一份田地具体消息。”</p>
“呈上。”</p>
“我没有问题了。”</p>
将证据呈上后，邱征文便坐了下去。</p>
过得一会儿，张斐便向他们问道：“辩方可有要问的？”</p>
“有！”</p>
李敏站起身来，向坝头道：“阁下适才提到，殷家的宅老曾在今年七月来找过你，并且试图贿赂你。”</p>
坝头点头道：“是的。”</p>
李敏问道：“他是一上来就向阁下表明来意，希望阁下帮忙隐瞒他们家的田地吗？”</p>
坝头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先是寒暄了一会儿，随后他又打探税务司内部的消息。”</p>
“内部消息？”</p>
李敏问道：“你可否具体说说？”</p>
“大概就是我们雇员是如何查税的？”</p>
“也就是说殷忠并不清楚税务司内部的状况，以及税务司的调查制度。”</p>
“是的。”</p>
“也就是说殷忠当时并不知道能否规避税务司的调查。”</p>
“呃可以这么说。”</p>
“之后他是怎么知道，去规避税务司的调查？”</p>
“是是我告诉他的。”</p>
“如果你不告诉他如何规避调查，那他还会逃税吗？”</p>
“我反对。”</p>
邱征文立刻站起身来。</p>
“我收回这个问题。”</p>
李敏似乎早有预计，然后又向坝头问道：“他当时就给了你钱吗？”</p>
坝头摇摇头道：“没有。”</p>
李敏道：“那他是什么时候给你钱的？”</p>
坝头道：“是第二回见面的时候。”</p>
李敏道：“也就是说，第一回见面时，他并没有准备给你钱，因为他并不知道还能够规避税务司的调查。是你告诉他，你可以帮他做到，所以他才在第二回拿钱给你。这分明就是你为求奖金，故意引导殷忠逃税，以此来获取奖金。”</p>
殷承兴似乎又看到胜利的曙光，赶忙点头道：“是是是是！就是这厮诱导我逃税的，他说只需要花两百贯就能解决，还说大家都这么干，我才被他给骗了。”</p>
“我没有。”</p>
坝头立刻辩解道：“是他先！”</p>
“我问完了。”</p>
李敏不给他辩解的理由，坐了下去。</p>
陆邦兴立刻欣喜道：“精彩。”</p>
李敏却是皱眉道：“但是征文没有反对。”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稳如泰山的邱征文。</p>
邱征文缓缓站起身来，问道：“坝头，你的名字可登记在税务司的人事簿上？”</p>
坝头摇摇头道：“没有。”</p>
邱征文道：“那你和税务司是什么关系？”</p>
坝头道：“就只是雇佣关系，我只是与税务司签订一份雇佣契约。”</p>
邱征文道：“那你的职权是什么？”</p>
坝头道：“就是查税，然后拿证据去领取奖金。”</p>
“不拿税务司的俸禄吗？”</p>
“不拿。”</p>
坝头摇摇头，“税务司就只是给我们大半年的饭钱，之后就得靠奖金过日子，若查不到证据，咱是一分钱都拿不到。”</p>
邱征文道：“那你说的话，能够代表税务司吗？”</p>
“不能。”</p>
坝头继续摇头道：“我们就是一个普通雇员，职责就是暗中调查，就连我们的生死，税务司也都不会管的，在我们契约中已经写明这一点。”</p>
邱征文又道：“那你们会不会诱导他人逃税？”</p>
坝头嘿嘿一笑。</p>
邱征文道：“阁下，请回答我的问题。”</p>
坝头道：“如果对方主动来问，那我当然说可以，这样我就能够多收一笔钱，又能得到丰厚的奖金。”</p>
邱征文道：“税务司没有禁止你们这么做吗？”</p>
“没有！”</p>
坝头道：“税务司只是建议我们不违法，如果违法被抓，那就自己去承担，他们不去税务司问，跑来向我问，那.那我当然是吧这送上门的钱，咱不能不要啊，咱就是靠这个生活的。”</p>
“我问完了！”</p>
邱征文坐了下去。</p>
陆邦兴听得目瞪口呆，呆呆道：“税务司还能这么干吗？”</p>
李敏沮丧道：“他们有备而来，咱们是临时磨刀，只能被动挨打。”</p>
院内院外也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p>
这可真是刷新他们的下限。</p>
还能这么干吗？</p>
这是在执法吗？</p>
这摆明就是行骗啊！</p>
税务司高大上形象，是瞬间崩塌，取而代之则是一个泼皮无赖的形象。</p>
一个检察员问道：“检察长，他们能这么干吗？”</p>
“我暂时也不清楚。”苏辙道：“看看再说吧。”</p>
“肃静！肃静！”</p>
张斐连敲了几下木槌，等到大家安静下来后，又向李敏道：“辩方可有证人？”</p>
证人？</p>
他们哪有什么证人，他就是来看场的，但现在情况有变。</p>
李敏可不想这么被动挨打，他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们要求传税务使出庭作证。”</p>
张斐点点头。</p>
过得片刻，陈明来到证人席上坐下。</p>
嘘声一片！</p>
毕竟今日观审的，全是有钱人，这陈明就是他的肉中刺，眼中钉，恨之入骨。</p>
李敏问道：“陈税务使可认识一个坝头的人？”</p>
陈明点点头道：“他是我们税务司的临时雇员。”</p>
李敏道：“陈税务使能否详细说说，这临时雇员与税务司是什么关系？”</p>
陈明道：“就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我们雇佣他来帮助我们税务司查税，他拿证据来领取奖金。”</p>
李敏问道：“那你们雇员可否诱导他人逃税？”</p>
陈明道：“我是建议不要这么做，我也建议过大家依法交税。”</p>
李敏又问道：“那如果有雇员这么干，你们税务司会怎么做？”</p>
陈明道：“建议他们下回不要这么干。”</p>
李敏又问道：“如果他们下回继续这么干？”</p>
陈明道：“建议他们下回不要这么干。”</p>
好家伙，死循环了是吧。</p>
李敏问道：“所以他们即便诱导他人逃税，也不会受到惩罚吗？”</p>
陈明道：“我们无权对他们做出任何惩罚，他们又不是税警，就只是雇员，我们跟他们契约非常简单，就是他们提供证据，将会得到罚金的一半，如果他们违法，自有法律去惩罚他们，轮不到我们去处罚他们。”</p>
李敏道：“难道陈税务使不觉得，这种做法，就是在鼓励他们用这种手段去获取奖金吗？”</p>
陈明道：“依法交税乃是常识，我们税务司已经是再三申明，一定交税，否则的话，将会面临数倍的罚金，非首犯，甚至要面临刑罚。你若去问税警，税警也会这么告诉你的。</p>
但如果你要抱有侥幸心里，去相信别人，是可以逃税的，那我们对此也没有办法。”</p>
李敏问道：“那对方到底是你们税务司的雇员，也许别人认为，他说的话，是可以代表税务司的。”</p>
陈明道：“那他们也应该来税务司询问，这些雇员是否能够代表税务司，而不是去问那些雇员，我们税务司是官署，每个人都可以来询问，所有的一切都以发布的公告为主，在我们发布的第二份公告中，就有提到，若对税法有不懂之处，应该来税务司直接询问，亦可向税警询问，但不要轻信他人的谣言。那些雇员就只负责查税，其余的什么都不懂。”</p>
李敏道：“但是坝头方才说，他们是被允许收钱的。”</p>
陈明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是被允许收钱的，我也承诺过，他收到的钱，就是他们的奖金。因为若是有人送钱给他们，那证明这人是在想办法逃税，这可是非常关键的线索，对于我们的雇员而言，收钱也是一种策略。”</p>
李敏道：“允许收钱加上允许雇员诱导他人逃税，陈税务使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p>
陈明道：“首先，税务司从不建议他们诱导他人逃税；其次，一切以税务司的公告为主，不要轻信任何人，如果大家都走合法程序交税，那么就什么问题都没有。”</p>
真是一个无赖官署！李敏暗骂一句，又讽刺道：“真是抱歉，今日之后，这个策略恐怕无效了。”</p>
陈明道：“这世上不缺乏贪婪的蠢人。”</p>
殷承兴偏头看向陈明，你丫骂谁呢。</p>
“我问完了。”</p>
李敏坐了下去。</p>
张斐看向邱征文道：“控方可有问题？”</p>
邱征文摇摇头。</p>
苏辙突然道：“我们检察院也有一个问题，要向陈税务使请教。”</p>
张斐点点头。</p>
苏辙问道：“请陈税务使，如果那些雇员收了钱，并且有意帮人隐瞒，税务司会如何处理？”</p>
陈明道：“解除雇佣契约。”</p>
“不会追究他们的惩罚吗？”</p>
“不会。”</p>
陈明摇摇头道：“因为这些事本是我们税警干得事，由于人手不足，我们才用雇员，我们也无权追究他们在这方面的责任。”</p>
苏辙起身问道：“难道陈税务使不担心这减少国家的税入。”</p>
陈明道：“不担心。”</p>
苏辙问道：“为何？”</p>
陈明道：“因为他们需要贿赂所有的雇员，才能避免被追查到，但这几乎是不可能，他们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雇员。此外，就拿此案来说，对方只送了两百贯，但如果此案被判定逃税罪，坝头就能够获得至少上千贯的利润，这也是他告发对方的唯一原因。我们税务司始终建议大家，无论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一定依法交税，因为你们是逃不掉的。”</p>
苏辙问道：“如果就是有人帮助别人隐瞒税收，使得国家财政受到损失，那又怎么办？”</p>
陈明道：“我会承担一切责任的，而且这种责任，也不可能推给那些雇员，他们可承担不了的，朝廷和官府也不会认同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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