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志在正式放暑假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六号上午吃过饭收拾利落后就推出自行车,他要去赵庭禄那里。
菜园里的杂草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茄子、辣椒、豆角、黄瓜等都各安其位,享受着夏日的热情。在把全部杂草清理干净的那天晚上,叶迎冬给了他最高规格的礼遇,然后放下话说,若以后再看到园子里“毛连草舍”的,就罚他做半个月的和尚。为了不做半个月的和尚,赵守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经营他的菜园,不让一个草刺露出头来。这夸张的渲染出来的情状让叶迎冬拾到了调笑赵守志的依据:这家什的,为了那点破事你还把小园看上了。赵守志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可以七天不吃饭,但绝做不了七天和尚,更别说半个月了。”
现在,赵守志进屋,将穿戴齐整的赵云兵抱出来放到细钢筋焊成的座椅里。这座椅搭在自行车的横梁上,下面有两条腿儿与斜梁绑缚以做固定,又有腰围护佑,所以,这座椅就安全得很。但叶迎冬还嫌不够,她找出不用的旧围脖把座椅的前端拴系上,这样正好拦阻在赵云兵的胸部。
赵守志将车子推起,正要向前走时,叶迎冬叮嘱道:“别骑,走着走,再给孩子撴着。”
“有垫子呢,撴不着,就像我是后爹似的。哎,还别说,我真得推着走,让儿子好好看看美丽的田园风光。走喽,咱们找奶奶去,把住。”
刚走出还没有十步,叶迎冬追上来,正了正赵云兵头上的宽檐帽儿,说:“别扬了二正的,瞅着点孩子。”
赵守志回头半是认真地回道:“再不你也去吧,省得不放心。”
“不去,去了你妈该破费了。”叶迎冬答道。
赵守志一瞪眼,推起车子就向大门口走去。叶迎冬哈哈地笑着,然后又哼起了歌: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
赵守志在大门口大声说道:“我不回家了。”
“呸!谁还想你?把大门关严了,别像怕掩尾巴似的。”叶迎冬同样大声地回答。
赵守志暗暗一笑后,随手关了木板钉成的大门,向东走去。
他没有骑上自行车,并不是听了叶迎冬的话,而是觉得推着儿子走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拐弯上正大街再走十几米后,他微俯下身子问:
“好玩吗?嗯,好玩。待一会出屯子更好玩,有蝈蝈叫,有鸟叫,有风吹树叶的飒飒声。能看见玉米,能看见高粱,能看见好多你不曾见过的景物。”
赵云兵还不会说话,他也听不懂,但明显的,他很兴奋,小手紧紧地抓着车把,小身子不住地摇晃着。赵守志推着车子走着,不断地同过路的熟人打招呼。在走到社办工厂的旧址时,他将目光投向里面,但见厂房已残破不堪,院内杂草丛生。这里早已失去了当年繁盛的景象。听人说,这里要建楼房,之后,乡政府搬迁过来。
出了村口站在明显凸起的看起来与各家屋檐齐平的高岗上,赵守志回望着,他看见了陈启堂家的烟囱里正冒烟,他看见陈启堂家前面有又起了一幢新房子,那幢新房子连同其他的房子又组成了一个新街。
“啊啊啊……”赵云兵颠着屁股在兴奋地叫,小手不住地拍打着车把。
“哎呀,儿子,张开你的眼睛尽情地看吧。感受下大自然的风光,呼吸田野里自由甜润的空气,你的心灵就会陶醉在、在……”
在什么?他没想出来。
赵守志下了高岗后,仔细检查了一下赵云兵的坐姿,就骑上车子慢慢地向前滑行。
张淑芬正拿着笤帚清扫后门前的被风踅积的柴屑儿和瓜子皮,猛抬头见儿子带着二孙子从西边过来,就扔下笤帚欢天喜地迎上去,大老远地喊起来:
“哎呀,我二孙子来了,可想死我了。”
骑在车上的赵守志微微一笑,紧蹬了几圈到母亲的身边停住,下车。张淑芬把赵云兵抱出来,将他的脸自己的贴紧,说:“想奶没?奶可想你了。哟,这一晃得有二十来天没看着我孙孙了。”
赵守志随母亲进了屋后,见炕上放着一兜甜杏,便问道:“妈,这是买的?”
“不是,是梅英拿来的。昨天来的,就住一宿,说啥也不住了。”张淑芬说完拈过一颗杏子递给赵守志。
赵守志接过咬了一半,道:“挺甜的。梅英家的那棵杏树老大了,她们家园子也大。我爸呢?”
“生气呢?老不死的。”张淑芬眼看着外面说。
赵守志循着母亲的目光看去,见赵庭禄正坐在墙角的一块砖上,面色沉郁若有所思。父亲大多时候达观开朗,不会“憋憋嘟嘟”生闷气,就问:
“因为啥呀?”
“因为啥?这不是嘛,守业要买一车砖,说把房檐下铺上,一直铺到西边的茅道子那,再把后门那也铺上,省得下雨天稀吧唧的。你爸说,铺那个干啥,就那一旮瘩当啥事?铺就全铺再不就不铺,半拉虎片的瞅着倒磕碜。这守业非得铺,说你爸是老顽固,思想落后,赶明他说了算的就把院子全铺上砖。”
听张淑芬一口气说完后,赵守志问道:“守业呢?”
“在那屋呢。”张淑芬抓着赵云兵的小手,逗他道,“吃不吃蛋蛋,等会奶给你蒸糕儿。哟,吃呀,我孙孙咕哝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