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静疑惑地睁大了眼睛回答:“没有看着啥呀。怎么了?神神道道的!”
李祥君欲言又止,陈思静急了:“快说!怎么了,肉蔫蔫的!”
李祥君知道终归是要说的,心里一横道:“有人给你写小字报了!”
陈思静的眉毛挑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叫她震惊,虽然她早有思想准备。
“什么小字报儿?”她问。
李祥君努力地委婉措辞,然而无论怎样费尽心思地绕开那令人恶地的字眼,那意思总是一样的:“说你、说你跟着、跟着杨玉宾。”
无需再重复小字报的内容,陈思静就已感到天旋地转了。这是天大的侮辱,这是多么恶毒的诽谤!陈思静咬牙切齿地问李祥君:
“谁写的?都写了什么?”
李祥君被她的歇斯底里的表情吓到了,嗫嚅着:“谁写的?我哪知道?你也用不着问是谁写的了,也不用问写的是啥,我也没看见。反正啥话坷碜写啥话。”
陈思静本来红润的脸顷刻间惨白了,她怒骂着,胸脯剧烈地起伏。陈思静没有看到具体地写了些什么,但她凭想象完全可以断定那是最肮脏的最下流的最无耻的词句。她重复着,恨恨地重复着:
“我跟着杨玉宾,我跟着杨玉宾,搞破鞋……”
她已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精神处于半颠的状态。这是令她无法承受的辱没,她可以被撕打、被冤枉、被辱骂,但这样的躲在暗处散布流言蜚语恶语中伤把她和另一个男人扯到一起的罪恶的行径让她心力不支。
陈思静沉默下去,这是可怕的沉默,这种沉默比哭喊更让人心悸。
李祥君担心陈思静,凭他一个人是无法让陈思静安定下来的。他看到赵梅婷从教室里出来向这边张望,就招了一下手。赵梅婷跑过来,抓住陈思静的肩膀说:
“嫂子,我送你回家。”
陈思静沉浸在巨大的悲愤之中,她的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赵梅婷扶着陈思静回家了,那么,他就负责维持这两个班级的纪律。于是,他不断第出了这个门再进那个门,忙得焦头烂额。再从自己的教室里出来时,他回视一下办公室,看见杨玉宾的身影在窗子里一晃又缩了回去。
陈思静被赵梅婷扶到了家里后,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她的空洞的眼睛里慢慢地涌出悲哀的愤懑不平的屈辱的泪水,泪水盛不住了,溢了出来。她痛快淋漓地哭了一阵,觉得胸口轻松了一点。赵梅婷一边劝陈思静,一边恶狠狠地咒骂写小字报造谣惑众的人。有赵梅婷和她一起切齿地骂,陈思静的心绪从刚才的杂芜忙乱愤懑中走出来。
“就是他妈的刘玉民干的,那个王八犊子!跑不了他!”赵梅婷肯定地说。
陈思静回想着这一上午所发生的一切,感到胸口像压着千斤重巨石一样。
“是,是他。他妈的他断子绝孙啊!”
陈思静真想拿起刀子,手刃仇人。她在脑子里不断地翻着未见过的小字报,任小字报在眼前飘忽,也不断地重复着那一个可憎的可蔑视的名字:刘玉民。
她,赵梅婷,或者是李祥君,亦或是其它人,都认定这件事是刘玉民一手策划的,即便不是他亲历亲为,也是他指使了一些宵小。
已到中午,陈思静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反过来安慰赵梅婷说自己没什么事,并让她回去吃午饭。赵梅婷迟疑着出来,在走到刘玉民家前面的十字街口时,对恰巧赶过来的李祥君说:
“哥,你看好嫂子,别再想不开寻了短见。”
李祥君笑道:“能那么严重吗?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再加上这样的一件事,她也能挺过去。没事,放心吧。她骂一阵儿,出出气,就好了。“
到家后,李祥君又劝了陈思静好一阵子。劝慰陈思静的李祥君心里并不比妻子好受到哪里,他除了愤懑之外,还感到窝囊。
当李祥君问陈思静下午还上不上班吗时,陈思静一挺腰道:“干嘛不上班?我还要好好上班。我要让他看看,给我写两张小字报就想压垮我?压不垮的!”
下午,她上班了。
下午的第一节课间,陈思静调整好自己的姿式,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钟,一板一眼地说:“说我跟着杨玉宾,跟着又怎么样了?看着啦,抓着啦?说别人不三不四的人自己就是个大王八。我知道是谁写的,跑不了他。打这往后我天天骂,见着他就骂,不怕谁告诉……”
她的话简直就是又毒又恶的咒语,祖宗三代都爹妈奶奶都数落到了,连平常最羞于出口的话今天也说了出来。陈思静说完这番话,抬眼看了看王丽华,见她正佝偻着腰好像看着一本书。
学生放学后,陈思静又接着骂。这让陈思静自己也奇怪,怎么会是这样毫无顾忌地口出秽言,有几次她自己竟“噗哧”一乐,笑自己竟和泼妇一样。
没有人出来制止她,人们知道制止是没有用的。陈思静的心中有愤恨需要渲泻,骂得痛快了,心也就痛快了。
杨玉宾在陈思静咒骂的时候叫李祥君出来,到墙角处绞了绞然后说:“祥君,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最有杀伤力的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打击人。他这样做的目的有三个:挑拨我们的关系;挑拨你们俩的关系;为自己回来创造条件,因为他怕陈思静当主任。”
杨玉宾的话已听过两遍了。李祥君反感他说“我们”,他说“我们”时,李祥君皱了皱眉头。
李祥君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杨玉宾似还有话,但李祥君无心再听下去。他此刻心境烦乱,不想和他探讨什么。
邹成发和王子轩劝着陈思静,他们除了谴责写小字报的人外,好言开导陈思静说人生一世什么都会遇到。
“比方说我,”邹成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下面的话该说不该说,但只是几秒,又继续道,“挨人家一顿胖揍,就因为学生和学生打仗,我踢了一脚。写就写了,又不缺了胳膊少了腿儿,有啥呀?你不还是你吗?别生气,跟我学,天天乐呵呵的,气死他!”
王子轩总是学着别人的话,像鹦鹉一样说道:“就是,也不缺胳膊少脚的,你不还是你吗?”
几个女老师也过来劝陈思静。王艳干脆地说道:“思静,今天先到这儿,赶明儿个接着骂,省着点,今天都骂出去了,明天骂啥?走,跟我上厕所。呵呵……“
新闻在全村那样迅速地传播,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小字报的事,很多人喜欢窥探的好奇的阴暗的心理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知情的人对小字报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糊里糊涂的人津津乐道彼此渲染。陈思静面对着人们的目光就象迎着一把把刀子,那刀子很锋利,一件一件地剥落了她的衣裤,使她赤裸在人们面前。同样,对于李祥君,他也感到人们怀有各种疑问各种神色的目光在拷问他。
下班时,李祥君悄声地对陈思静说:“昂起头走路!”
陈思静受到激励,她神情自若,仿佛没有什么事以生一样。她不向别人解释什么,她也不需要向别人解释。她反复地告诫自己:自己是清白的,既然是清白的,就不怕别人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