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额角滑落淌过眼眸,视线渐渐模糊,墨寒生浑然未觉疼痛,眼中唯有失落与迷惘。
他静立了许久,突然一声惨笑,转身黯然离去。
明明回家的路就在眼前,为何只能背向而行?
一夕之间,自己竟已无家可归。
月光清冷,将落寞的人影映衬得格外狼狈,茫然的步履一路向远处延伸,像是通往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
宁府回廊中,冯管事站在檐下。
眼前悬着一只空鸟笼,金丝雀在他的小臂上来回跳跃鸣叫,甚是欢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宁大走到冯管事身前,略微低头道:“他回来了。”
“我说过了,再如何向往自由的鸟儿,只要你在它的心头铸上一道枷锁,无论它飞往了何处,最后都会自己飞回来。”冯管事拍了拍手,将金丝雀送回笼中,不设门,不上锁。
“走吧。”
冯管事领着宁大来到一栋阁楼,上了二层。
一张梨花木制的小桌上,美酒佳肴齐上,正中央摆着一盘切成薄片状的生鱼肉,精致的香炉中透出袅袅轻烟。
两名模样秀美的婢女服侍一旁,主位高椅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箕坐其中,足不点地。
婢女俯身,从盘中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肉送入主人口中。
中年男子轻轻咀嚼,两撇稀疏细长的小胡子随之起伏抖动,眉宇间露出满足的神色。
随后他朝左侧招了招手,面容冷峻的冯管事恭顺低头,附耳过去。
“如此美味日后若是吃不到就太可惜了,留下吧。”中年男子顺着栏杆缝隙,瞥了一眼敞开的大门正中央。
一名少年跪在台阶下,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双眼也好似凝固了浑浊,丢失了神采。
“是。”冯管事应了一声,躬身后退。
墨寒生眼神涣散,满身风霜,雪花凌乱,却比不过他的心乱。
檐下出现冯管事的身影,居高临下,冷漠俯视着他。
冯管事抬手招了招。
墨寒生起身走上台阶。
“签吧。”
一张白色契纸出现在他的眼前,口吻不容置疑。
染雪的眉梢微微抬起,墨寒生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不会写字。”
冯管事冲身旁使了一个眼色,宁大立即会意,上前抓起少年的手,随后掏出一把小刀。
锋利的刀口在拇指上快速划开一道口子,指尖传来猝不及防的疼痛。
墨寒生没有挣扎,任由宁大抓着他的手在卖身契上按下血印。
纸面被血水浸红,冯管事转身离去。
一阵轻风拂过,墨寒生的瞳孔骤然放大,目光凝聚在契纸飘荡起来的一角上。
那一角上残留着的一点黄绿痕迹,正是金蛋当日无意中留下的鼻涕,半月前那一张未签的卖身契竟一直留到了现在。
墨寒生突然想起了冯管事在寒潭边对自己说过的那四个字——不要后悔!
原来他那时并不是随口一说。
原来他早已算计到了这一刻。
原来一切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墨寒生脚下虚浮,像踩下了万丈深渊。
他茫然跟着宁大行走在长廊中,失魂落魄,麻木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