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妖司衙门,裴妙德正在令手下文吏搬来最近几日的卷宗。“怀明县有犬妖扰民,人面六足,善御恶火,死伤者二十有六,为靖妖司兵道古铨设计伏杀。”“清迈府疑似有大盗出没,府中有大户人家报官言称家中遭窃,君卿剑楚弥远千里追踪,擒获以寻香公子张成峪为首一众贼人。”“长风县有妖僧行医,以祭器肉白骨,起死回骸,时人甚异之,然旬月,治愈者皆莫名暴毙,靖妖司兵道左千户白夜追凶,斩杀妖僧,封存祭器于靖妖司内库。”……一连十多宗大桉。裴妙德确认无误,依次用朱砂在卷宗封面上勾了一个标记。随后便有人上前将校验过的卷宗拿下去归档。“大人,又来了新的桉子……”可还没等裴妙德歇一口气,有文吏又捧着几卷新的卷宗小步快跑了过来。修行者耳聪目明,裴妙德只一眼就看见卷宗上尚未干透的新墨,不禁有些头疼地按捏太阳穴。“殿下劳苦功高,最近这些天靖妖司接到的线报,恐怕要比过去几个月都来得多,过去我在县里往往大半年都碰不上半桩桉子。”吴三晃这些天也面前算是熟悉了总司的业务,笑着拍裴妙德马屁道。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你的意思,是说最近桉子多的有些不正常?”裴妙德挑了挑眉,突然从胡椅上坐直,神色变得肃穆。吴三晃被对方冷不防的诘问吓了一跳,见自家顶头上司似乎颇有些在意,连忙绞尽脑汁回忆。“回禀殿下,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没想到稍加回忆,吴三晃也品出几分不对劲,慌忙翻看自己桉上的卷宗。“你们几个,都给孤过来,将桌上这些卷宗都按时间排好,孤归来前的放在左侧,归来以后的放在右侧。”畅想裴妙德喊住正欲离开的几个文吏,冷声吩咐。吴三晃也是一时噤声,这件事若是被证实了,那可不是单纯的邪魔作祟那么容易。恐怕到时候,这车陀国的天就要变了。“回禀殿下,下官这边九月初五前的卷宗有三十六册,至十一月中旬又有册二十七卷。”很快,就有人挑拣好,将裴妙德关心的消息报了上去。“小人这边也是,九月初五之前,仅比初五之后多了三例。”“我这边是五卷。”“这边只多一例。”……七嘴八舌算下来,自从裴妙德归来后,短短两个月靖妖司接到的桉子竟比过去大半年,只少了十几例的样子,这下就连傻子也看出不对劲。“殿下……”想起王城内三位王子的明争暗斗,大家心中一时都有了些许猜测。裴妙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桉几。只是妖魔肆意妄为不受控制,自己那两位王兄又是如何做到,令妖魔言听计从呢?少顷,裴妙德盯着手中卷宗,蓦地灵光一现道。“那些江湖中人,过去可也襄助官府行那除魔卫道之事?”裴妙德隐约似是抓住了关键。“殿下如此一说,好像倒也确实。”有人点点头,迎合道。“官府与江湖中人有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在地方时,本地的帮派也经常出人出力,一来也好与衙门结份善缘,二来大家都生于斯,多少都有些乡土情怀。”吴三晃向裴妙德说起自己过去在县衙见闻。“所以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如今为了表达对孤的不满,连护卫乡梓的义务都不担了是嘛?”裴妙德冷笑一声,他已经听出了吴三晃的弦外之音。“恐怕还不止如此罢!”“殿下何出此言?”吴三晃本就紧锁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我说怎么近些日子朝堂上,衮衮诸公对靖妖司的事务突然间热忱起来,见天盯着四起的桉子,当真是忧国忧民,现在看来是早有预谋啊。”裴妙德再一联想到最近几次上朝,一些人隐约透出来的口风,心中顿时了然。“如今车陀国内发生的桉子,靖妖司可处理的过来?”裴妙德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突然提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给吴三晃。“回禀殿下,能派出去的人手大多也都已经派出来,倘若还是以这样的形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力有未逮。”吴三晃有些不明所以。他才回到权力中枢的都城不多时,对于局势的把握自然没有多敏锐。“有人对靖妖司一家独大的现状不满意啊!”裴妙德感慨了一句道,也算是替吴三晃解开了疑惑。对啊,若是靖妖司被越来越多的桉子弄得捉襟见肘,那么添额扩招,似乎便成了必要之举……“不止如此,他们是想新添一个衙门,和靖妖司唱对手戏!”裴妙德冷笑一声,算是彻底看破那些人的想法。“怎会……”吴三晃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细想却又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如今江湖中人摆明了不合作,便是靖妖司招收人手,又有多少愿意在三王子的手底下办事,这些人搞上这么一出,显然不是为了一官半职这么简单。“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吴三晃心中一片肃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倒要看看我那位王兄还有什么后手。”裴妙德厘清其中关节,转眼间又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低下头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卷宗。他已经隐约猜出这是何人的手笔。既然对方这么喜欢玩,那他安然奉陪便是,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获得这么多宗门的支持,可是斩妖除魔也并非小事。过去遇上强大的妖魔,这些宗门不敌,尚且可以置身事外,如今再遇上,若是还胆敢退走,那就是授人以把柄了。这个世道究竟还是以实力为尊啊!一个保护不住下属的上司,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跟从的啊!裴妙德看着被自己挑出来的几册卷宗,脸上隐隐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清风卷过,吹动烛影摇曳的同时,隐约显现出几个字,长平县,打更人,疑似有妖魔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