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此话怎讲?
河伯:共工大神,原是神农氏分支,统管天下水族,我河伯、雨师,原来皆是其部下。然当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之时,共工与夸父二族阵前倒戈,归降九黎。其后九黎兵败,蚩尤被杀,共工率其残部退回大海,虽然名义降服炎黄,但心中怀恨。帝女今在我大河之上游耍,自是无妨;若要离河入海,我恐共工氏挟恨报复,必有不虞之灾。
麒麟、凤凰:正是,正是。海域亦不归我飞禽走兽所管,帝女休去罢!
女娃:共工既降蚩尤,蚩尤又复为我父、叔所杀,东夷诸部皆服炎黄。我今前往东海寻父,共工其敢奈我何?
河伯、麒麟、凤凰:共工其性顽劣,帝女休去!
女娃:不听,不听!就去,就去!
前面将近大河入海口,河伯、麒麟、凤凰止步,齐向女娃告辞。
河伯:帝女,前面已非我所辖地界,万不得已,只能送到此处了。
女娃:你自回去,不要管我。
麒麟、凤凰:帝女,我母颁有严令,兽族与禽族不得入海,我们也不能再往前送了。
女娃:你们也回去,代我向老天爷问候。
河伯摇头,就此止步。麒麟与凤凰面面相觑,也只得回头;麒麟率其族群隐入山林,凤凰领其族类腾空而起,向西飞去。
女娃兴致勃勃,呼唤风婆,催动竹筏,向东海驶去。海中鱼鳖虾蟹好奇不已,围着竹筏翻腾跳跃;海鸥、海燕惊奇不止,也都绕着竹筏低回飞翔。
正在这时,东方渐明,彩霞满天,将海面映照得一片通红,溢光流彩。
远处浪花翻涌,东瀛仙岛从海面上显现出来。
扶桑树轮廓渐渐在晨光映射下清晰起来,随风轻轻摇动。其树占地千亩,浓荫匝地,东皇太一十个儿子(太阳)在此栖息,一个睡在树梢,九个睡在树下。睡在树梢上的太阳醒来,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跳上空中。顿时一轮红日升出海面,照亮环宇。
海底水晶宫内,共工正在御榻上睡觉,听到钟鼓六点,继而宫外霞光万道,翻身坐起。
众水族见水神醒来,齐动惊动,急忙上前伺候更衣、盥洗。
共工:什么时分了?
水族:报大王,更鼓六点,卯正时分。
共工:水面上万道光华,一片通亮,却是何故?
水族:大王忘了?今日立夏,东皇太一之子应于卯正时分出海上天,巡行值日。
共工:讨厌。太阳干嘛要起这么早?也不让人睡个懒觉。
水族:天帝之命,职责所在,这十个小子,岂敢违拗?
共工:天帝?哼哼!若非天帝袒护,前番神农前来,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水族:大王因何痛恨神农?
共工:你等不知。五百年前,我等本来是神农氏族一支,掌管天下水域。只因炎黄联手,又请应龙、风后、女魃相助,我主蚩尤大神战败,被其擒杀。本王无可奈何,这才退入海底,过此暗无天日生活。若不杀神农、轩辕,与蚩尤报仇,实是此恨难消!
正在此时,巡海夜叉跑入宫内。
共工:奔跑什么?毫无规矩!
夜叉:报大王,有一件事,甚为奇异。
共工:何事?
夜叉:有一个女孩,乘驾竹筏自河口入海,不用舵、不用桨,正在海上翻波戏浪。
共工:是谁家娃儿,敢在我家门口如此顽皮?
夜叉:小的闻听河伯与那女孩儿对话,称其为帝女。
共工:帝女?我知道了,此处是淮河入海之处,此必是炎帝神农氏之女。
夜叉:原来是大王仇人之女。要不要小的上去,将她赶走?
共工:赶走?送到家门口的猎物,岂可容她逃走?风婆、水伯何在!
风婆、水伯:臣在,听候大王吩咐。
共工:你二人上去,施展神通,务必将竹筏打翻,把那女娃儿沉入海底,使其永世不得上岸,再与其父相见。
风婆、水伯:喏!
海面之上,霞光万道,波光粼粼,海燕飞翔。
女娃还看到海上日出,兴奋不已,在竹筏上欢呼雀跃,向天呼喊。
女娃:父王,父王,你在哪里?
海燕:我知,我知。你父王不在这里,神农帝已经西去。
女娃:既然如此,风伯推筏,助我回去。
风伯闻命,上前张嘴,就要吹动竹筏向西。正在此时,海面上浪花翻涌,水伯推浪而出,风婆足踏浪尖,腾身跳上空中,当面拦住风伯。
风婆:老汉,你要做甚?
风伯:送帝女入河,西还见父。
风婆:老不死,远近不分!我东方之帝乃是蚩尤,执政大王乃是共工,谁是帝女?
风伯:老婆子此言谬也。今天下一统,炎黄为帝,黄工为臣,岂可上下颠倒?
风婆:老不死,你不听我言,那就送你离去,让你发昏!
风伯:什么离……婚?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风婆半嗔半怒,上前一步,与风伯对面而立,张开大口,就将满腹之气喷出。风伯毫无防备,被吹得翻出几个筋斗,向西飞去。风伯不服,在云端里立定脚跟,又要回来与风婆争兑,相助女娃。风婆回头呼唤侍女罗刹。
风婆:罗刹女何在?
罗刹:婢子在。
风婆:用芭蕉扇扇他!
罗刹:家主婆,两口儿吵架,没必要恁较真吧?
风婆:你不听我话么?
罗刹:不敢。但这芭蕉扇一挥,便将人扇出十万八千里,家主婆休生后悔。
风婆:大胆罗刹,只管在这里婆婆妈妈、喋喋不休。快扇快扇,休要啰嗦!
罗刹女无奈,只得从口中吐出一小片蕉叶,落在掌心,迎风一晃,就如桌面大小。
风伯正往东行,看到罗刹女手中扇子,不由大惊,立即按住云头。
风伯:罗刹,你敢用此扇来对付家主?
罗刹:家主见谅。我若不扇你,主母定要怀疑婢子与家主有甚暧昧。家主闭目,就当往西昆仑瑶池一游吧!
风伯扎手舞掌,还要再说什么,罗刹女不待其开口,早将手中芭蕉扇挥出,奋力扇下。只见天地一片昏暗,海上突然刮起狂风。风伯立脚不住,身体就像纺车一般向后翻滚,滚滚向西。风伯大呼小叫,瞬间便成一个黑点,继而消失在天外。
水伯见此,连声冷笑,掐指念诀。顷刻之间,海上兴起滔天巨浪,将竹筏送上半空。
女娃:水伯,你竟敢对我无礼?
水伯:我只听水神共工之命。便是帝女,又能奈我何?
哈哈大笑声中,竹筏复又跌入浪谷。水伯发出连环巨浪,竹筏便似狂风中的落叶,起伏跌宕良久,终于绳索断折,竹筏零散。女娃落入水中,向着西方高喊。
女娃:父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水伯:任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女娃:水神共工!你若伤我,我来世也要誓报此仇,填平你东海。
共工:小小女娃,好大口气!那就待至来世再说吧。
女娃沉入海中,临终前叫声不息,随风在空中飘荡。
风伯自西方赶来,途中听到女娃叫声,知道帝女已经遇难,不由难过,流下泪来。
风伯伸手将女娃叫声抓住,捧在手心,游目四顾,见炎帝神农氏正扎营河边,遂将女娃声音送至炎帝耳边。
炎帝正在半梦半醒之中,忽闻女儿叫声。
女娃:父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炎帝:女儿休怕,为父前来救你!
炎帝梦中惊呼而醒,坐起身来,额头上都是冷汗。
随从急忙进帐,将炎帝从榻上扶起。
随从:陛下因何在梦中大叫?
炎帝:你等可曾听到女娃呼救之声?
随从:未曾。
炎帝:我适才在梦中,听到女娃呼我救命,此是何兆?
随从:梦是心头想。此必是陛下与帝女相互思念,心灵感应,故有此梦。
炎帝:我觉此梦,大为不祥!
随从:陛下未曾听说,梦与事反?
炎帝:虽有此说,不可大意。传令部众,拔营起寨,速还淮都。
随从:喏!
女娃入海,风平浪息。
海面之上,一大群海燕聚集盘旋,啾啾而鸣。
女娃尸体浮上海面,随波逐流。海燕组成方阵,将女娃护送至东瀛仙岛。又有大批海豚前来,与海燕齐心协力,把女娃抬上沙滩,运送到扶桑树下。
海燕飞上树去,往返衔枝,覆盖在女娃身上。
树枝化作珊瑚,成为一座珊瑚陵墓,以供女娃长眠。
一缕青烟自珊瑚缝隙中钻出,扶摇而上,在空中渐聚成形,化为一只小鸟。
小鸟发出凄美叫声,盘绕扶桑树飞舞。
小鸟:精卫,精卫。
海燕皆都聚集在小鸟身周伴舞,口中鸣叫。
海燕:叽叽啾啾,精卫精卫。
九个太阳聚在扶桑树下,向空中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八个太阳: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大太阳:那是一只小鸟。
八个太阳:它在叫什么?
大太阳:你们没有听到吗?它在叫“精卫、精卫”。
八个太阳:它叫什么名字?
大太阳:这是炎帝之女灵魂所化。她在活着的时候,叫作女娃。
八个太阳:女娃是人的名字。现在她化作了鸟儿,就不能再叫女娃了。
大太阳:那我们就给她起个名字,就叫精卫好了。
八个太阳:好名字!精卫,精卫!精卫,精卫!
精卫就此与海燕一起,栖息在东瀛岛上。为向大海复仇,壮大族群力量,精卫就和海燕结成配偶,繁衍后代。精卫与海燕所生后代,雌者便为精卫,雄者乃是海燕。
来年春天,女娃所化精卫率其诸子离开东瀛仙岛,往西而飞。
诸子:妈妈,妈妈,我们这是要往哪里?
精卫:飞去淮都,拜见你等外祖,我的父王神农炎帝。
诸子:我们如今已非人类,拜见外祖何为?
精卫:告诉外祖是水神共工害我,让他老人家为我报仇。
诸子:可外祖是人间首领,管不了海里的事啊?
精卫:你们说的对。自己的仇自己报,从今天起,我们运石填海。
诸子:运石填海,生生不息!
精卫于是沿河西去,飞至太行之西,发鸠之山。因见山上多生柘木,于是止栖于此。此后就率族群后代,衔西山木石,终日往返,填塞东海。
精卫填海之事,惊动天神应龙。应龙心生悲悯,命河伯将黄土高原泥沙搬运入河,复又冲进大海,以助精卫填海。如此成年累月,泰山以东海域渐被黄土淤积,就此叫做黄海。千万年来,泥沙不断形成海涂;东海夷人将其匡围起来,逐步改造成为良田。由是海边之人,无不教育子孙,世代都要爱护海鸟,并助精卫填海。(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