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受拒,不由大怒,便对朱亥说道:闻卿身怀绝技,力大绝伦,未知是否?
朱亥:不敢说力大绝伦,但擒龙搏虎,臣无所惧也。
秦王:好。我后园恰养猛虎一只,近日思春暴躁,无人敢近。卿若能搏而伏之,则寡人立即释放还国。若是不能,则饲于虎口矣。
朱亥:大丈夫不惧千军万马,岂惧一虎?
秦王愈怒,遂令运虎至于外庭,围以寨栅;然后打开牢笼,使朱亥入栅搏之。
朱亥徒手上前,那猛虎却被其威势所摄,蹲伏股栗,不敢稍动。
秦王及众臣见此,无不瞠目结舌。
朱亥出栅,登阶说道:自信陵君遇臣于屠市之中,臣之性命已属彼矣,不堪为他人驱使。今既得罪秦王,谅不能复还魏国,当以死报之,以全我大义!
说罢,乃以头触撞庭柱。只听一声大响,便如共工氏怒触不周山一般,庭柱折断,殿中泥瓦俱落,而朱亥头颅不破。朱亥怒极而笑,其声隆隆,犹如雷震九天。
秦王惊叫道:寡人知道贤卿之勇矣。这便罢休,放你还魏便是。
朱亥:臣前脚离开咸阳,大王后脚便发大军,则是因臣故,为信陵君招灾致祸也。壮士生于天地之间,不能为知己免祸,尚有何面目,还归故国耶!
说罢,便以手自探其喉,扯断喉管而死。
秦王叹息良久,下令魏国副使车载朱亥尸首以归,还于魏国。复又谋于群臣:若除信陵君,非用离间之计不可。众卿有何良策?
刚成君蔡泽献计:大王若捐金万斤,密遣使至魏,访求晋鄙之党,使之布散流言,言诸侯皆欲奉信陵君为魏王,则信陵君死日至矣!
秦王称善,遂遣细作赍持万金,前往大梁,依计行事。又寄书于信陵君,说以朱亥自杀之误,并赠私金,以为偿恤。
此事未久,秦王复纳蔡泽之计,释放魏质子增还国。
临别之时,蔡泽设宴为魏太子增送行。酒酣更深,乃摒众私言:信陵君在外十年,交结诸侯,诸侯将相莫不敬惮。今为魏相,诸侯但知有信陵君,不知有魏王,虽吾秦国,亦畏信陵君之威。若太子归国能除信陵,则秦国终不伐魏。
太子增信以为真,为求速归故国,乃在蔡泽授意之下亲写密书,备言诸侯归心信陵,秦国亦欲拥立其为魏王等语。蔡泽先发使送书至魏,数日后方释魏太子归国。
镜头转换,按下秦都咸阳,再说魏都大梁。
晋鄙宾客得到秦国间谍所赠重金,立即在国中布散流言,说五国诸侯皆欲奉信陵君为魏国之主。魏王闻之,固已心疑,坐卧不安。
其后秦使又至大梁,来见魏王,声称欲与魏国息兵修好。但秦王之书,秦使所言,皆说敬慕信陵君之语,更无一字赞颂魏王。
与此同时,魏王继又接到太子增家书,说秦王欲立信陵君为王,心中愈加疑惑。其后秦使又至,名曰归还朱亥尸首,但又满车金帛,载入信陵君府。又故意遗失秦卿蔡泽奉于信陵君密书,使魏王密探得之。密探报书入宫,魏王发书观之,见其略曰:
公子威名远播,天下莫不倾心。闻欲正位南面,为诸侯领袖,秦王无不应承。恐公子力有不及,秦王已使蔡某,暗派千谍入楚,惟命是从!预布贺忱,公子勿罪。
魏王览毕,疑心愈固,遂召信陵君入宫,以书示之。
信陵君奏道:秦人多诈,此乃离间之计,不值一辩。
魏王察言观色,见其不似作伪,只得随声附和,安慰数语,但终不放心。
数日之后,太子增回魏,复言信陵君不可专任。魏王信以为然,复又犹豫。
信陵君闻说太子回国,亦向魏王献谮,不由大惊。虽然于心无愧,但为免祸,遂自此托病不朝,并将相印兵符,俱都缴还。后与宾客长夜为饮,多近妇人,以示无志权位。
四年之后,信陵君伤酒而亡,同年魏安釐王亦薨。
自此而后,魏国再无抗秦之人。
镜头转换,按下魏公子信陵君,复说楚公子春申君。
楚考烈王熊完十年,春申君在府中宴客,并议朝政。
春申君:自孟尝君及信陵君亡故,六国之中,再也无人能抗强秦。世人皆以楚为强国,本为秦国之敌。但因我为令尹之故,以至积弱不堪,此言有诸?
有门客观津人朱英,起身离坐进言:其实不然。楚国之弱,与主公何干?先君之时,与秦为善二十余年,秦不攻楚,何者?格于形势也。彼时秦逾黾隘之塞攻楚,极为不便;若假道于两周南下攻楚,则背韩、魏两国之地,又两面受敌,更为不可。今则时移势易,魏国旦暮且亡,不能保许与鄢陵,许割与秦。如此秦兵去我陈都,只有一百六十里,朝发而夕至。臣谓若不迁都以避秦势,则见秦楚之间,日益相斗也。
春申君:善哉斯言,我知何以保楚矣。
于是奏请烈王,将都城自陈迁至寿春。春申君则至个人封地吴郡,练武以备秦兵。
当时楚考烈王渐渐年老,却一直未有子嗣。春申君黄歇以此为忧,便令门客遍寻国中宜生子之女,以重金购之,进献楚王,却始终无效。
时有赵人李园居楚,欲献其妹李嫣给楚王,以求富贵。因闻多女进宫,皆无子嗣,便又怀疑楚王本人不宜生育。思来想去,忽生一计,于是自荐于相府,请为春申君侍从。
春申君见李园身材魁梧,兼有智谋,遂从其请,列为随身侍卫。
此后不久,李园即请假回家,又故意延误返回时间,逾期三日,方才回府销假。
黄歇因而不悦,问其迟归之故。
李园答道:主公恕罪。只因齐王遣使至赵,欲娶臣妹,臣才请假还家,居赵款待齐使。复因赵国至楚路途遥远,故此迟归,请主公见谅则个。
春申君:原来如此,倒也罢了。但未知卿此番还家,可为令妹订婚也未?
李园:臣妹因随我居住在楚,齐使只闻其艳名,未得亲见,故而不曾下聘。
黄歇甚奇,遂问:可使我一览卿妹芳容否?
李园答道:公为臣主,有何不可?
遂使其妹入府,拜见相国。春申君乍见李嫣,天姿国色,不由大为羡叹,惊为天人。
李园见此,遂将胞妹以献,立得黄歇宠幸。李园由此便因外戚之亲,陡然尊贵,随意出入相府,更与春申君无话不谈。
忽这一日,府中传出喜讯,报说宠姬李嫣暗结珠胎,身怀有孕。
春申君闻言大喜,遂于内室设酒摆宴,请来舅爷李园,同饮共贺。
李园见时机已至,遂作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秦楚之争,评强论弱。
春申君果然上套:卿乃赵人,我闻秦王子楚,曾在赵都邯郸为质多年,此事有诸?
李园:有也。子楚原名异人,因不受其父之宠,故命质于赵国,其实欲舍之也。
黄歇:既是如此,其又何能还国,并就君位?
李园:此皆吕不韦之功也。
黄歇:我闻吕不韦乃商人之子,因何有偌大能为?
李园:囤积居奇,公子岂不闻乎?吕不韦虽为商人之子,但胸怀大志,智计百出。某闻其曾出三千金,以助异人还国夺位,竟能成功,真奇人也。
黄歇:竟有此事!则仅以三千金之助,便可使其为相,举国托之乎?
李园:吕不韦之能,远不及此。更有奇计,遂使纲侯蔡泽主动让相,并自甘其下。
黄歇:我闻蔡泽乃鬼谷门下弟子,曾以一席高论,便使其师兄范睢让以相位。以其智谋卓绝,尚不敌吕不韦,此一区区商贾之子乎?
李园:吕不韦之计,真千古未闻。既便是鬼谷门秘术,亦不敌也。
黄歇:舅兄休要缭绕,请道其详。
李园嘻嘻而笑,遂近前附耳低言,将吕不韦先使宠姬受孕,后又献给异人,生下世子赵政之事说之。只因蔡泽深知其中奥妙,又见赵政被立为太子,故此只得将相位让予吕不韦。
黄歇闻此,惊异不止。三日之后,即将李园之妹李嫣献给楚王。
镜头转换,按下郢都,复说咸阳。
秦庄襄王子楚在位三年,忽然得病,迅速沉笃。丞相吕不韦闻知,急入宫问疾。
赵姬见吕不韦入宫,旧情复燃,遂召吕不韦私通,重温旧梦。
吕不韦恐被秦王发觉,引来灭门之祸,遂引医者进宫,为秦王疗疾。医者献以奇药,秦王服之,一月而薨。太子嬴政即位,年仅一十三岁。
少年秦王即位,乃尊庄襄后为太后,封母弟成峤为长安君。国事皆决于相国吕不韦,号为尚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吕不韦由此权倾中外,威振诸侯。其父死时,四方诸侯宾客吊者如市,车马填塞道路,比之秦庄襄王丧礼,愈加众盛。
秦王政元年,吕不韦闻知信陵君退废,乃再发大军东出,开始征伐之旅。
因发丞相檄令,使大将蒙骜为帅,张唐为副,引兵伐赵。只经一战,便即攻下晋阳。
三年之后,再遣蒙骜为帅,王龁为副,率师攻韩。
韩王遣上将公孙婴引兵拒之,秦军虽盛,三战不利。
王龁大怒,对主帅蒙骜说道:我前番两次败于赵军,蒙秦王皆都赦罪不杀。今若再败于韩将,有何面目生在世上?亦为我鬼谷门三代祖师蒙羞。
蒙骜:若依将军,便待如何?
王龁:来日五鼓,末将冲锋在前,抢先登城。将军请率大军继我之后,务必一战而克。则末将虽死,亦可无恨!
蒙骜见他说到死字,便觉不祥;待要阻止,又觉天数有定,在劫难逃,便即从之。
王龁回营,精选私属死士千人,当夜痛饮一醉。坐待五更,引千人出垒,直犯韩营。
未料公孙婴亦极善用兵,虽然连胜,却不松懈,防备甚严。秦军千人来袭,韩军万人应战,虽然慌促,其阵不乱。
王龁呼喝怒战,便如战神白起附体,韩军当者无不披靡。至天明时分,王龁独斩数百首级,力战而死;千名私属无一后退,死亡殆尽。
然而经过连番冲突,韩营亦因此终致大乱。
便在此时,只听战鼓如雷,蒙骜率领大军杀至,如汤泼雪。
于是秦军大败韩师,阵杀韩帅公孙婴,并取韩国十二城以归。
镜头转换,按下秦韩,复说赵魏。
魏王自从罢废信陵君相位,赵、魏之好就此亦绝。
赵孝成王使廉颇伐魏,围攻繁阳未克,而赵成王突然薨逝。
太子偃嗣位,是为赵悼襄王。因不喜廉颇、李牧等鬼谷门人,专门信用大夫郭开。
廉颇终于攻克繁阳,正欲乘胜进取,未料后院起火,导致功亏一匮。
郭开恐怕老将廉颇建功,进谮于悼襄王:廉颇已老,伐魏久而无功,不可再使为将。
悼王听信谮言,乃使武襄君乐乘为将,往前敌营中,取代廉颇帅印。
廉颇怒道:乐武襄!吾自为将,于今四十余年,未有挫失。便是你兄长乐毅,虽为我鬼谷门第三代掌门,犹然矮我半辈,恭敬以待。你是何人,敢来代我为帅?
乐乘本来心怀惭愧,但被他当众教训,亦觉难堪,遂还口道:师兄,休要倚老卖老!此是赵王诏旨,又非是我要强夺你帅印。
廉颇闻听此言,愈加怒发,便即倚老卖老,拔剑便来相斗,众将劝之不住。乐乘虽奉赵王之命,但怯于鬼谷门辈份所限,更惧门规,毕竟不敢以小犯上。于是便趁诸将拦劝,一溜跟头跑出大帐,引领从人狼狈归国。
廉颇还剑入鞘,怒犹未息。帐前众弟子皆道:师父惹大祸矣!乐乘是我本门晚辈,倒无妨碍。但你愤而逐帅,此是灭族大罪,郭开与赵王岂能容你?
廉颇大悟,遂率弟子弃军而去,投奔魏国。
魏王尊为客将,却疑而不用,只赋以闲职。廉颇由是寄居大梁,以待赵王回心转意。
秦王政四年十月,蝗虫蔽天,秦国禾稼不收,疫病大作。
吕不韦下令,百姓纳粟千石,便可拜爵一级,后世纳粟之例,自此而起。
是年魏信陵君无忌伤于酒色而亡,冯谖哭泣过哀亦死,宾客自刭从死者百余人。
魏安釐王亦薨,太子增嗣位,是为景湣王。
吕不韦闻之,即遣大将蒙骜攻魏,拔酸枣等二十城,置东郡。未几又攻拔朝歌,攻下濮阳。卫元君东走野王,阻山而居。
魏景湣王叹道:若使信陵君尚在,何令秦兵纵横至此!
于是遣使前赴邯郸,复与赵国通好。
是年剧辛相燕,图报赵国昔日攻伐之仇,只为忌惮廉颇尚在,不敢轻动。今闻廉颇奔魏,庞煖为将,便觉时机已至,遂入宫见王,私下进言。
剧辛:庞煖庸才,况秦兵已拔晋阳,赵人疲敝。我若乘衅攻之,栗腹之耻可雪。
燕王喜闻奏大悦,遂使剧辛为将,率兵十万伐赵。
赵王闻报,即命庞煖将兵御之,并令李牧自代郡南下,以断燕军之后。
二将领命,各自行动。剧辛南渡易水,直犯常山,兵势甚锐。庞煖帅师屯于东垣,深沟高垒以待。
剧辛下令:使栗腹之子栗元为先锋,武阳靖为佐,引兵万人往攻赵师!
栗元、武阳靖:末将遵命!
二将领命,引兵大进。未料庞煖并非剧辛所说庸才,反而极善用兵,早已料敌机先,使乐乘、乐闲张网以待,并亲率中军迎战。
于是两军交锋,一战便定输赢。赵军大胜,阵杀武阳靖,更败栗元,杀敌三千有余。
剧辛不悦,欲待整军再战,忽报赵帅庞煖派人前来下书。剧辛展书,见其略云:
代州守李牧已引军奔袭督亢,截君之后。君宜速归,不然无及!
剧辛览书大忧,遂命栗元连夜撤军,自己断后,以拒追兵。
庞煖寄书恐吓剧辛,闻其撤走,遂同乐乘、乐闲兵分三路,自后追杀。
燕军且战且走,行至龙泉河,李牧已率代郡军马而至。
剧辛惊道:庞煖果不欺我!
遂往东走,奔往辽阳。庞煖追及,再败燕军于胡卢河。剧辛不愿为虏,自刎而亡;栗元被乐闲擒斩,余众奔溃。庞煖约会李牧一齐征进,又取武遂、方城。(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