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五万精兵粮饷糜费甚巨,又兼游猎所用狗马禽兽众多,咸阳因而粮草不足。
秦二世乃下令调集各地粮食刍藁,送至京都,并命转输服役者自带干粮,咸阳周围三百里内田地所产粮谷,军民皆不得擅自食用。
此令一下,以至头会箕敛,以供军费。天下赋税激增,以至超过农民收入三分之二。
虽然如此,二世兀自担心自己得位不正,好运不能持久,复与宠臣赵高商议。
胡亥:朕君临天下,今日才知天子之乐。然而人生苦短,如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逞我所欲,得无惬意乎!
赵高:陛下虑者是也!然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难保不怀二心。臣每思及此,则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又怎能安乐一世哉!
胡亥: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赵高:依臣之计,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心腹,安排要职。如此方可保陛下高枕无忧,肆志宠乐!
胡亥:卿言甚善。自即日起,便将生杀大权一并交付贤卿,任卿施为。
赵高大喜,由是便在咸阳城内拉开屠杀序幕。先在咸阳杀掉胡亥兄弟十二人,并将公主十人碾死于杜邮。继而又把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在内宫,皆都赐死。
公子将闾临终之前,痛哭流涕叫道:吾等何罪?死于非命!
公子嬴高胆小,见手足兄弟旬日间皆都死于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便欲逃亡。却又怕自己远逃,必会连累亲族,无可奈何,终于提出愿为父皇殉葬,以赎全家之罪。
奏章呈上,胡亥看也不看,立即诏准。又一位宗室兄弟,就此殒丧。
赵高:今众人整日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毫无犯上作乱之心矣。
胡亥大悦,深表慰赏:此皆贤卿之功也。
赵高愈加得意,遂又排挤诛杀敢于直言进谏官员,就便在朝中安插大批亲信。乃封胞弟赵成,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
为防止秦二世与群臣接触,赵高又编造谎言:天子之所以尊贵者,在于随时保持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陛下年轻,倘在众臣面前暴露己弱,恐为天下耻笑。
胡亥:然则奈何?
赵高:陛下不如居内处理政事,微臣等在外辅佐。如此,天下谁不称颂皇上圣明?
胡亥口吃讷言,本不愿与群臣朝见,闻此大乐:诸臣之中,卿乃最忠于朕者!
由是欣然从之,将朝廷一应决断大权,全都委付赵高裁度,自己再不过问。
随着权力渐重,赵高野心不断膨胀,便将眼光转向丞相,筹划除掉李斯,取而代之。
当时秦朝已是危机四伏,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徭役赋税沉重,色政刑法残酷,百姓苦不堪言。
六国旧贵族见此靖状,俱都暗喜,纷纷招兵买马,日夜谋划,复辟旧日江山。
李斯面对危局,预料祸患将发,屡次求见二世,胡亥只是不许。
赵高见此情形,假作同志,乃问李斯:今关东盗贼嚣张,但皇上仍然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阻,怎奈位卑言微。丞相乃是先帝重臣,文武班首,何不进谏?
李斯:我何尝不想?只是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苦无进谏机会。
赵高:只要丞相肯进言时,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稍有空闲,立即前来禀报。
李斯:如此甚好,便请中车令多多留意,及时报我。
赵高深知胡亥沉湎于酒色,十分反感有人在其玩兴正浓时,前来打扰。于是每见胡亥歌舞狂欢,与姬妾厮混之时,就派人通知李斯,入内奏事。
李斯得到通知,赶忙入宫求见,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二世恼怒异常,破口大骂:李斯老贼,仗其拥立之功,竟敢寻朕开心!闲时不来奏事,偏每遇宴饮正酣之时前来,再三扫我兴致。难道看朕年轻,以为好欺耶?
赵高应声道:若果如此,其事殆哉!沙丘之谋,丞相乃亲参与者。今见陛下登基,其无好处,必定怀恨在心。如此屡次无礼冲撞,莫非欲使陛下实行分封,立其为王乎!
胡亥惊问:卿何以知之?
赵高:陛下不问,臣岂敢直言相告?但今若直言,亦恐丞相来日必然杀我。
胡亥:但卿若不言,寡人目下便可杀你。
赵高:如此,臣还是直说了罢。丞相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陛下可知?
胡亥:寡人自然知道。
赵高:今闻乱民贼子陈胜等人,于三川之地大泽乡造反闹事。那贼首陈胜、吴广二人,与丞相本是同乡。正因此故,盗贼每过三川,李由并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
胡亥:竟有此事?
赵高:尚不仅于此也。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向有书信往来,将要里应外合,兵入关中。只因府衙护卫森严,未能得其真凭实据,为臣才不敢贸然奏知圣上也。
胡亥听罢大怒,立刻派人前往三川,去调查李由通盗一事。
李斯闻知,这才恍悟,已中赵高圈套,急上书申诉自己父子冤屈,说明陈胜造反实情。一面指出赵高素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当心。
镜头闪回,便说陈胜、吴广造反之事。
三川郡,乃是秦朝三十六郡之一。以境内有河、雒、伊三川,因而得名,郡治洛阳(今洛阳汉魏故城)。辖境黄河以南,灵宝以东,伊、洛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区。
陈胜字涉,三川郡中颍川阳城人氏。自幼身强力壮,性格豪迈,卓而不群。年轻时给人佣工,正值秦朝统治残暴,黎民黔首不堪其苦。陈胜不甘心受人奴役,常发不平之言。
有一日,因在烈日下耕作,汗下如雨。陈胜直起身来,对耕田众伴说道:他日苟至富贵之时,切毋相忘,今之穷苦兄弟也。
众人听了,都觉好笑。便有人接口叹道:我等身为黎首,世代与人卖力佣耕,自顾不暇,何来富贵?陈兄可谓白日做梦。
陈胜遍视穷苦兄弟,不免感慨叹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众人皆不理他,哂笑而罢。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阳城黔首,前往渔阳戍守。陈胜也在其列,并为屯长。
队伍行进到蕲县大泽乡时,忽遇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通,无法按期到达戍地。
按照秦法规定,应征者误期,皆当斩首,监押者也要受罚。
因见大雨毫无止歇之状,众戍卒心中恐慌,暗中密谋,皆欲杀其监守,逃亡远遁。
陈胜闻知众心浮动,乃与副屯长阳夏人吴广密议:依照秦法,失期当斩。既然走投无路,逃亡若被擒回,亦是死路一条。若造反亦死,则何不拼死,以图富贵?
吴广慨然应道:陈兄但有差遣,吴广无有不从。
陈胜:当今二世,乃始皇帝幼子,不应继位,当立者乃是公子扶苏。扶苏前因屡次规劝始皇,被贬在外,驻守边塞。又无罪过,惨被二世皇帝杀害。奉其为主,不亦可乎?
吴广:扶苏既死,如何再奉其为主?
陈胜:兵不厌诈,兄弟不知?天下百姓都知公子扶苏贤德,而不知其已被二世害死。我等只需寻找貌似之人冒充,谁又知道?
吴广:此计甚妙!
陈胜:又有楚国将军项燕,多次立功,爱护士兵,楚人皆都爱戴。楚国覆灭之后,有人谓其已死,有人以为其逃匿山林,并无准信,亦无实据。我若冒用公子扶苏与项燕名义,布告天下反秦,秦楚之民则必响应,大事可成也。
吴广:此言甚是。然造反大事,应问巫卜,且看天意如何?
陈胜亦知楚人皆都信巫,便即点头答应。由是二人冒雨离营,前至乡镇之中,寻人占卜吉凶。可巧行至街角,见凉棚下有一卦摊,占卜者正两眼望天,口中念念有辞。
吴广鲁莽上前:先生,我二人将欲问卜,未知可否?
卜者:且慢!待某占之。你二人乃是刑徒戍卒,然否?
吴广:你怎知道?
卜者:如此说来,是矣。欲占问何事?
吴广刚要回答,陈胜抢先说道:问雨。
卜者:大雨正猛,问者何来?
陈胜:问其何日当止。
卜者:我观此雨,还有数日好下。既是雨停,前途亦是泥泞难行。
吴广:先生真是神仙。
卜者:依据秦法,误期当斩。某便是神仙,也难解你二人之厄。
陈胜:则我等若是冒雨远逃,未知能成功否?
卜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率土之滨,皆为王土,无处可逃。
吴广:若行非常之事,未知可否成功?
卜者闻罢,已知其二人意图,于是叠蓍而占,得其卦象,抬头说道:据文王易卦,尔等所谋之事能成,且可建功立业。虽然天意如此,何不再向鬼神问以吉凶?
陈、吴二人闻言大喜,告辞而出。
卜者望着二人远去背影,点头微笑,扯下面具,现出一张清丽绝欲面孔,原来却是鬼谷门第五代弟子,韩国公子张良。手中所持人皮面具,正是骊山派女弟子许负所赠。
陈胜、吴广离开街角,一路揣摩占卜人所说语中深意,皆都不语。
吴广:陈兄,卜者一眼将我二人身份看破,确非常人。但命我再问鬼神,此何意也?
陈胜:卜者命我等问于鬼神,是教我先在众人之中,树立威望之意也。我有计矣!
于是便至路傍药铺,讨了一块朱砂;又到间壁布店中买一块白绸,以朱砂在绢绸上写成“陈胜王”三字。吴广不解,陈胜俯耳低言,说以密计,如此如此。吴广大喜,接过绢绸,纳入袖中,再随陈胜来至间壁鱼档。鱼档主人见有客至,起身相迎。
陈胜自与那渔家闲话,作打探路途之状。吴广却去翻拣鱼篓,瞅着渔家不防,将那写字白绸塞进最大一只鱼腹之中。渔家只顾向陈胜指点路径,对吴广背后动作丝毫不觉。
二人回到宿营,脱下蓑衣,摘下草帽,将水沥净,挂于棚柱。
稍息片刻,其雨渐稀。
陈胜将戍卒唤至,嘱道:你到前面镇甸之上,买鱼回来煮吃,为众人打打牙祭。
戍卒领喏,转身便走。
陈胜:且慢。前面正东三里,便有一个大镇,布店间壁,便是鱼档。我等人多,你须将店中大鱼全部买来,休图节省钱财。恐你一人拿之不动,我使吴广随同前去。
戍卒应诺,便随吴王前往镇甸,购鱼而归。
于是交给疱人整治,却发现鱼肚中帛书。
疱者大奇,于是见人便说,只一夜间尽人皆知,无不感到奇怪。
次日午后,陈胜又派吴广,到驻地附近古庙之中,于夜间点燃篝火,模仿狐狸声音啼鸣半日,然后忽作人言,扬声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戍卒闻此鸣叫,一夕皆惊。
再次日早晨,只见各营到处议论纷纷。陈胜到营门口仰天望雨,戍卒在后指指点点。
押送县尉因见久雨不晴,心中懊恼,喝酒至醉。
吴广见时机已到,故意率众来见,扬言说要逃跑,以避刑罚。
县尉闻言大怒,更借醉意,一鞭劈面打去。吴广故意佯作躲闪不及,身上着鞭,高声呼痛,口出怨言。县尉愈怒,拔出肋下佩剑,怒喝道:你身为屯长,蛊惑人心,便是死罪!
吴广故作大恐,扭头出帐,口中喊道:县尉杀我,诸位救命!
吴广一向关心他人,在戍卒中极有威信,众人皆愿为其效力。众卒闻说县尉要杀吴广,由此怀怨,纷纷扰嚷,拥入帐内,上前簇拥相劝。
县尉宿酒未醒,见众卒入帐,莫明其妙,更是怒气大发。
吴广见县尉被众卒攀住双臂,由是回身再入,一跃奋起,夺过长剑,杀死县尉。
事发仓促,另外两名县尉见此,惊怒交迸,便欲拔剑,来杀吴广。
陈胜当时隐在人群之中,见事已发,咆哮一声上前,当胸一拳,先将一尉放倒。
吴广趁此回手一剑,刺入另一县尉背心。至此三个押送县尉,全部毙命。
众卒逞一时之忿发作,待见县尉皆死,又都惊惶失措,不知所为。
陈胜提剑走出帐外,召集众徒,登高呼道:我等遇雨,已误朝廷期限,依律当斩。即使不被杀头,将来戍边死者,亦有十之六七。天下苦秦久矣,无不怀忿欲反!大丈夫不死便罢,即是必死,也要奋力一搏,成就一番事业,以名扬后世可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卒闻此,想到前番鱼腹帛书、篝火狐鸣,便都热血沸腾,齐都喧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吴广趁机跪倒,起身当众高呼:陈胜当王,我等情愿听凭差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