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从他些许泛红的眼睛中,仍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激动。
他确实从未想过还能活着回到大魏。
“大风起兮云飞扬,想我单天还有踏上大魏国土的一天,老天爷待我不薄...不薄啊。”单天仰天高呼,声音久久不散。
若落晨煜内心激荡,他对单天的了解虽然是从父亲与二叔口中得来,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场的残酷。而眼前的这位老者,便是踏浮尸而行,游鬼水地狱,逆流而上的英豪。他提缰上马,四蹄飞扬。董桓与飞白紧跟而去。
南统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若落晨煜会出现,急忙抽出佩刀警戒。
若落晨煜毫不在意,在国界处停下,飞身下马,向单天行礼道:“单老前辈,若落晨煜接您回家。”
单天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郎,面色刚毅,气度非凡,最难得的是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他在接到自己要被送回南统的消息时,便把这个日子当做死期。南统皇帝越来越胆小,越来越多疑,不可能放他活着回到大魏,多半会选择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放他离开,然后再杀之。
等他的尸体被发现,南统便栽赃给强盗或者土匪,总之他们放人了,而且看着他过了两国交接,他们没有任何责任。至于是不是按照约定,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大魏还能追责吗,大魏有那个能力可以追责吗?
单天明知道是死,也非常欣喜。他太想家了,哪怕能在大魏的土地上走上一两步,也死而无憾了。
此时出现的“意外”让他完全没想到。他急忙平复一下心绪,问道:“你是若洛一族的孩子?”
若落晨煜恭敬的回答道:“我是若落酆的儿子。”
单天挑起褶皱的凤眸,他与若落老将军虽无恩怨,但也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两人不过是政见略有相同,经常帮衬罢了。
“我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好...好。”
董桓与飞白急忙站在单天两侧,各自抽出手中武器,与对面较劲儿。
若落晨煜像没看见眼前的形式,他吹了一个口哨,单天来时坐的马车,马儿立即兴奋起来,扬起前蹄嘶鸣两声,奔着他们二人而来。
南统的人惊慌失措,幸好为首之人还算淡定,命令自己人往后退,“计划有变,我们撤。”
身边手下不解,“不杀了这老头,我们回去怎么交差。”
为首之人道:“交什么差,一会你们各自散去,再也不要回去了。”
手下震惊,“他们就三个人,还怕打不过吗?”
为首之人震怒,“放屁,你知道他是谁吗,别说咱们了,就算是千军万马他也不惧——他是大魏战神。”
手下登时脸色铁青,不敢再问。为首之人带他们后退到安全区域后,一哄而散。
若落晨煜勒停马车,在车厢上看到州白楼的标记,会心一笑。然后扶着单天上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董桓与飞白收刀,翻身上马,一行人奔着官道而去。
若落晨煜把自己的披风给单天披上,“单老前辈,深秋天凉,您要多保重身子。”
单天上车后,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我的身子我知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若落晨煜见他说话中气十足,担忧之色也少了许多。他在来之前,二叔叮嘱过他,这世上最倔的老头就属单天了,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做,不必干预。
“这一路就得辛苦单老前辈了,待回到京城,再让圣医堂的人为您调理身子。”
“辛苦?”单天挑起眉头道:“这就算辛苦,我算是知道大魏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屈居南统之下了。”
董桓在外面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想要去争辩一二,被飞白拦住,“将军说了,咱得快点回到平京。”
若落晨煜掀起窗帘,望向南统的方向,大魏自从立国便战事不断,确需休养生息。但他相信,有生之年定能看到大魏屹立在九州之巅。
他又把目光转向麦香城的方向,大魏未来的荣耀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他需要万万千千想要和平安定之人的信念与帮助
麦香城内。
夕阳西下,城中镀上金秋最后一股暖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
一小酒馆内,说书人摆上了案子,店小二也提了酒水准备招呼客人。酒馆内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一位惨绿少年,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清风之姿。他身边站着一书童打扮的少年,少年手中捧着一坛酒,见主人的碗空了,急忙填上。
“亏了,亏大了。这小子只托人带了一坛酒,就让我又盖楼又出人。结果最后城还是人家的,真是亏大了,亏大了。”
“公子,您一直说咱亏了,可我看着,你这般忙活的可带劲了,你还一提到他就笑。”书童抱怨道。
“啪。”
公子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嗔怪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气的,气笑了你懂不懂。”
书童把酒满上,像是习惯了,“你是公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公子得意地笑了,一双蓝眸折射出摄人的光芒,周围注意到他的人身子全部一紧,不敢再看。公子仰头一饮而尽,“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
书童撇嘴道:“您是公子,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决定去哪里。”
“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公子拉长声音道:“你要不要回到朗月那里?”
书童登时心头一紧,他才不要再回到那个左邻是杀人犯,右舍是江湖大盗,街上随便抓一个都能关个百八十年的镇子。他急忙堆笑道:“公子莫怪,公子莫怪,我觉得我们该回京城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