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父子间的对话,高芝兰眉开眼笑。张长河提出给钱条件时,她的脸色就转忧为喜。这些天她想了许多,也看见儿子挣钱,跟自家男人经常讨论这问题。可终究还是觉着,铁饭碗更靠谱些。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日子安稳,朝九晚五,衣食无忧。将来说个好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不必担惊受怕,风吹日晒的,才是让人羡慕的好日子。要是真能用300块钱,换来儿子的踏实。值了!至于说赚了钱,也是好事儿一件。就是这样,儿子恐怕更坚定要做买卖的想法了。所以,到底是盼着他赚钱,还是亏钱?高芝兰有点纠结,最后还是现实打败忧虑。怎么看赚钱也比亏钱强!说是给值了,可数钱的时候高芝兰心里还是直揪的疼。300块,厚厚一沓大团结。放在他们这样的双职工家庭,也是一笔轻易不会动用的巨款。这钱都够买辆新自行车,再搭个不差的收音机了。要是用来结婚,俩大件齐活儿了。用灰手帕仔仔细细的裹好,高芝兰咬咬牙塞他手里。“拿好,千万别丢了。”张起铭认真点头,笑道:“妈,你放心,我丢了它都丢不了。”看他嬉皮笑脸那样儿,高芝兰始终不放心。左思右想,来了句“这样,妈给你裤头上缝个兜,到时候你就把钱装哪里头。”内裤缝兜,内衬缝兜,万物皆可缝兜。怎么保险怎么来,出门在外得当心。张起铭虽然觉着有点大惊小怪,可还是顺了她的意思。要不,等自己走了。她非得担惊受怕到上火起泡,还是让她省点心吧!有了爸妈的赞助,张起铭的本钱立马雄厚了。这年头腰揣五百块,绝对的阔少。寻常人家十来年的家底,都未必有他雄厚。不是谁家都是双职工,也不是谁都有张长河跟高芝兰的工资待遇。转眼就是周六,张起铭家凌晨4点就亮了灯。赶早去省城的头班车是5点45分发车,张起铭要坐的就是这班。这时候没有高速公路,从市里到省城的长途车。晃晃悠悠四个小时才能到,张起铭可不想把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书包里的书全掏出来,换成高芝兰给他准备好的鸡蛋、烙饼。“带着路上充饥,到了地方就找小饭馆,别不舍得花钱。”“钱、票装好没,拉链拉上。”“到了给家里来个电话,商店的号码我给你写本子上了,别丢了。”“早点回来,别错过班车时间。”高芝兰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交代着。张起铭斜挎妈妈亲手缝制的手工书包,一样样点头回应。“妈,都记好了,明天晚饭前我肯定回来。”听他这么说,高芝兰才算安心了些。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十张一块叠的整整齐齐被她握在手心。“给你的路费和吃饭钱,身上的钱别动,就用这零钱听见没?”张起铭没拒绝,点头接过钱说:“嗯,我记住了。”“行了,时候不早了,走吧!”张长河提起外套,往身上一搭披着出了门。张起铭抬脚也往外走,回头笑道:“妈,我走了。”“诶,路上一定当心,别在车上睡觉。”高芝兰跟了出来,等父子俩出了院门,这才安静的目送俩人离开。天色黑漆漆的,张长河打着手电照亮脚下的路。沿着窄巷走到头,越过火车道,夜里热闹的火车广场寂静无声。一直到了广场对面的车站,张长河都没说一句话。“爸,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等就行。”张起铭催促父亲先走。张长河扭头眺望远处,平静道:“不急。”听他这么说,张起铭也不催了,开玩笑的说:“爸,等我赚了钱你想要啥?”向远处眺望班车的目光收了回来,看了眼身边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张长河面无表情的说:“家里啥都有,真赚了钱给你妈替你攒着。”这会儿他还不觉着,儿子这趟能赚多钱。再能耐,百来块撑死了吧!张起铭脸色一垮,道:“不是,那我要本钱继续做生意呢!”“问你妈。”“我妈要是不给我呢?”“不会。”“那要不我给家里买台电视。”“问你妈。”“爸你就没啥想要的?”“问你妈。”“……”张起铭放弃了。家里大事小事,吃穿用度,各类开支确实都是他妈在管。他爸连换洗衬衫在哪儿都找不着,还能指望他啥?张长河在家跟个大老爷似的,只管工作赚钱,外出应酬就是了。想想要是没了高芝兰,就凭他们父子俩的本事。不出一礼拜,家里得多出两具干尸。“爸,你知道过冬煤饼在哪儿领吗?”“……问你妈。”父皇,万万岁~哔哔!车来了。清晨第一趟班车,还没出市区就坐满大半儿。这年头一天只发三趟车,错过这趟再到省城得下午了。至于最后一班下午两点的,天黑之前都别想到。眼看车停稳开门,张起铭麻溜上车。心说‘总算不用再面对自家废柴父皇。’这父皇,得亏找了个好媳妇儿啊!“路上当心,有事儿……”“问我妈。”张起铭果断抢答。在张长河严肃中略带一丝尴尬的注视下,挥手大笑的跟他告别。吃了俩鸡蛋,一张烙饼,水壶里的水喝了一小半。远远看见城墙,张起铭心说“可算到了。”班车驶入长途车站,还没停稳就听司机喊着“到站了。”收拾行囊,乘客迫不及待的往下挤。张起铭没挤,等人快下完了才从位置上起来,不紧不慢的下了车。然后,他的脚步明显加快起来。出了车站,张起铭目标明确的往公交站牌走。可就这样也没逃过拉客的吆喝,上来围着他不停问“到哪儿,要不要用车。”张起铭只是摇头,根本不回话的。就算如此,对方依然缠着不停的问“你说到哪儿,方便顺道给你捎上。”这话术可太行了,像是他在求对方坐车不用给钱的。哪怕早知道这时候的长途车站,火车站都是这个死德行。张起铭还是没忍住,停下脚问:“罗酆山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