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巨日上升,日轮的辉煌冠冕在大气层内显得愈发清晰,帝国学院的机械钟楼开始鸣响,新型的魔导机关推动着巨大的齿轮和杠杆,击锤击打着塔内的铜钟,庄严的八声钟鸣响彻整个法师区。
身穿各分院制服的学生们离开了分布在校园四个区域的宿舍,在阳光与钟声的陪伴下踏上宽阔的步道,走向学院各处的教学设施。他们脸上有的带着自信的笑容,有的还残留些许困倦,有的人还是青涩稚嫩的少年少女,有的人却已经是头发花白的中年,这些来自塞西尔帝国各处,出身来历各不相同的求学者们就仿佛汇聚起来的流水,在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知识圣殿的学院中流淌着,他们被这里的知识灌注、改造,并终有一天,将从这座圣殿流淌出去,去浸润这个正在飞快前进的帝国。
玛蒂尔达站在魔导分院的一处塔楼上,看着那些身穿带有符文和齿轮徽记的黑色学院服的学生从下方的广场和步道上聚集起来,汇成人流涌入不远处的高大楼宇,一时间久久没有言语。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我很喜欢站在这里,俯瞰这座学院,”高文站在玛蒂尔达身旁,怀着莫名的感情俯视着下方的风景,慢慢说着,“学生们在这些阔道或小径之间来来往往,在庭院和走廊内聚集,在花园和喷泉旁休憩,教师在一座座大楼内传授知识,授业解惑,来自不同地区,不同身份的人聚集在这里,在知识面前尽享平等,他们讨论问题,谈论未来,什么都不用去想,只需专注于学问……
“这是一座避风港,也是人生在世所能享受的最后一座摇篮,高墙外的政治斗争很远,国境外的事情对他们而言更远,我尽己所能地让这里成为这个国家最安全、最平静的地方,因为知识……它值得如此。
“在我所打造的一切中,这座学院最令我骄傲。”
玛蒂尔达听着高文的言语,从那些字句中,她仿佛感受到了这位来自古代的开拓者所传递出来的某种情感,这份情感中没有任何庞杂的谋划,它的真挚令这位来自提丰的公主深深惊讶。
她忍不住侧头打量了高文一眼,仿佛直到此刻,眼前这位来自历史的、身披诸多光环的、已经近乎神格化的传奇英雄才终于褪去了那层层叠叠的名号与传说,才真正变成一个血肉真切的“人”。
而这种感觉,更让她意识到了眼前这座“帝国学院”在这位开拓者心中有着怎样的重量,让她下意识地重新审视起这座学府及它背后代表的一切意义,审视起即将展开的留学生计划。
良久,她才轻声说道:“在提丰……我们没有类似的东西。”
“我希望你们有,”高文转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但这很难,”玛蒂尔达说道,“它与提丰现今的秩序不符,在提丰建造这样一座学府,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建起同样规模的建筑,然后把各种各样的学生塞进去那么简单。”
高文笑了笑:“确实……我建起这座学院也不怎么容易。”
为了让这样一座“帝国学院”诞生,他不得不砸碎了一个旧的王朝,这一点……那位罗塞塔·奥古斯都大帝怕是不愿重现的。
在高塔上俯瞰学院之后,高文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我们可以去参观这里的教学设施,之后我们去大图书馆,你在那里可以看到部分《万物基础》的分册——它是一套汇总所有基础知识的大规模丛书,目前还没有编纂完成,缺了农学、数学和工业基础的部分分卷。”
《万物基础》……何等大胆而又充满气势的名字。
玛蒂尔达心中闪过异样的感慨和好奇,她猜测着那《万物基础》会是怎样的一套鸿篇巨著,同时露出一丝微笑:“我很期待。”
……
一间陈设简单的办公室内,阳光透过水晶玻璃窗照射在暗红色的木质书桌上,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印刷精美却装帧朴素的课本,课本旁还摆放着写上了笔记和涂鸦的纸张,以及蘸笔和墨水瓶。
课本上的内容是较为基础的自然通识,在那些并不复杂的段落和图示之间,可以看到有许多涂抹过的笔记和墨点,那格外杂乱的墨迹似乎显示着课本的主人在与这些知识搏斗的过程中遇上的诸多困难,以及在浮躁和专注之间不断摇摆的心态。
阳光照耀下,无人的书桌旁似乎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后课本凭空漂浮起来,被翻过一页。
又是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脸上带着骇人伤疤的光头男子走了进来。
疤脸安东看了空荡荡的书桌一眼,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翻开漂浮的课本,随口说道:“头儿……哦,您竟然在看书呐?”
空荡荡的办公桌旁光影浮动,琥珀的身影在空气中浮现出来,她正皱着眉看着手里的课本,随后随手把这东西扔在桌上,抬头看了疤脸安东一眼:“我看书很罕见么?”
“……说实话,以前确实挺罕见的,但最近也见了不少次,”疤脸安东挠了挠铮亮的脑袋,笑着说道,“而且您要是看点惊悚小说荒诞故事之类的东西还好理解,现在您看的这些……那真是跟您平日的爱好差得太远了。”
琥珀嘴角抖了一下,眼角余光斜了书桌上的课本一眼,撇撇嘴:“这东西确实太难看进去了……但咱们那位陛下总说我没学问,还说知识是第一生产力什么的,瑞贝卡跟她那个大胸的姑妈也成天念叨我没读过书,就好像她们多有学问似的……”
疤脸安东是个耿直的人:“有一说一,她们确实比您学问……”
琥珀立刻盯了安东一眼:“如果你想顶着南瓜绕整个内城区跑一圈,那你就继续说下去。”
疤脸安东顿时一缩脖子:“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正事吧,”琥珀摆了摆手,向后一靠,“葛兰那边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