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海岸线的冷风呼啸着吹过,卷起了荒芜大地上刚刚冷却下来的尘埃,巨日的光辉倾斜着照耀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就连巨龙的鳞片上也被镀上了一层荡漾开来的光晕。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蓝龙在这充满震撼性的废土中呆呆伫立着,在最初的数分钟里,她都处于“我是谁,我在哪,谁把我揍成这样,我又去揍了谁”的茫然状态。
一股强风吹过,梅丽塔下意识地晃了晃欣长的脖颈,一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事物被风从附近的土堆上吹了下来,或许是某种巧合,甚至是命运使然——她竟发现那是她卧室里台灯的一部分。
“我房子呢……我那么大一房子呢……还有我龙巢呢,我阳台呢……我……”
刚刚恢复运转的心智尚无法处理过于庞大的信息,从沉睡中苏醒的蓝龙陷入了短暂的思维混乱,但随着时间推移,巨龙强大的体质开始发挥作用,神经系统受到的损伤飞快地复原起来,那些宛如梦境般浑噩不清的记忆终于渐渐清晰了,从荒诞扭曲的印象中呈现出了其真实的模样——梅丽塔错愕茫然的表情渐渐被沉默取代,她的眼神变得肃然,再望向眼前这片废墟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仿佛变了一个龙。
就在这时,一阵振翅声从附近传来,将梅丽塔从沉思中唤醒。
蓝龙小姐猛然抬起头循声望去,下一秒,她的眼中充满了惊喜——一个熟悉的、通体洁白的身影正从高空掠过,仿佛在寻找什么般四处张望着,梅丽塔忍不住冲着天空发出一声吼叫,那洁白的龙影终于发现了残骸废墟中的身影,立刻便向着这边降落下来。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狂风与震动,白龙降落在废墟边缘,梅丽塔也终于积攒起了力气,从一堆残垣断壁中挣脱出来,忍着身上各处的伤势向着好友跑去——跑到一半的时候她便恢复到了人类形态,这有助于减轻消耗,节省体力。
白龙诺蕾塔则维持着巨龙姿态,等到梅丽塔来到面前之后她才垂下头颅:“太好了,你这家伙果然还活着!”
“……看来活下来的同胞只占一小部分,”梅丽塔第一时间听出了好友话语中的另一重意思,她的眼皮低垂下来,但很快便重新抬起头,“不管怎样,看到你真好。”
“看到你也是同样,”诺蕾塔低着头,发出低沉而温和的声音,“看样子你已经恢复清醒了?还记得多少东西?”
“我不确定,我脑子还有些乱,但我记得最终之战爆发时的许多片段……我记得自己最后从天空坠落,但幸运地活了下来,我还记得有一场火风暴……”梅丽塔嘀咕着,忍不住用手按了按额头,“现在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神明的,欧米伽的……我这辈子从未感觉自己的头脑中会如此安静,安静的我有些不习惯。”
“活下来的都有这种感觉,我们会慢慢适应的,”诺蕾塔垂低头颅,轻轻用下颚碰了碰好友的头发,“我比你醒得早一些,我知道这个过程。”
“活下来……”梅丽塔忍不住轻声说道,“有多少活下来?大家已经在什么地方集合了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活下来的不多,散落在战场各处,但评议团和元老院中幸存下来的古代龙正在想办法重整秩序,收拢族人——我就是被派出来寻找幸存者的,还有十几个和我一样伤势较轻的同胞也在这附近巡逻,”诺蕾塔一边说着,一边垂下了半边的翅膀,示意梅丽塔爬到自己背上,“现在的情况复杂,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上来吧,我带你去大家目前的临时落脚点,我们在路上边飞边说。”
梅丽塔看向好友倾斜过来的脊背,在白龙那优雅洁白的鳞片间,赫然可以看到一道狰狞的伤口——尽管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却仍然触目惊心。
梅丽塔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势应该更为严重,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算了吧,你这状态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你从前可不会跟我这么客气,”诺蕾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调侃,并再次将翅膀压低,“你到底上不上来?我告诉你,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或许错过这次就没有下一次了啊……”
“这可是你说的!”梅丽塔瞪了白龙一眼,随后咬咬牙,迈步走上了好友宽阔的脊背。
伴随着一阵震动,她感觉自己脱离了大地,再次拥抱着天空——龙在飞行时自动张开的防护屏障阻挡了呼啸不休的寒风,而直到寒风停止,梅丽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风真冷啊……感觉是从冰洋上直接吹过来的……”
“当然,大护盾已经熄灭了,整座大陆现在都暴露在极地气候中——我们还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天气控制器和潮汐控制器,接下来塔尔隆德的气候只会更糟。”
梅丽塔没有回应,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踩着白龙的鳞片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巨龙的肩胛骨前,她探出头向下看去,于是第一次从高空看到了如今的塔尔隆德,看到了这片战后废土的真实面貌——阿贡多尔已经彻底毁灭,城市边缘连绵的高山如狂风过后的沙堡般坍塌下来,古老的宫殿和庙宇都变成了山岩和裂谷间支离破碎的残砖断瓦,被高热气浪冲击之后的废墟中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还有一道恐怖的裂痕从城市中心一直蔓延到海岸线的方向。
而龙和各种战争机器的残骸便散落在这片凄凉的大地上,如同末日拼盘上的墨点。
梅丽塔忍不住抿了抿嘴唇:“……都没了啊……连评议团的总部也没了,都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屋顶。”
“没有什么能直面神明的怒火而完好无损,”诺蕾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这些幸存者已经是整个塔尔隆德最大的幸运了。”
神明的怒火么……
梅丽塔忍不住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字眼,那些浸润在她心智最深处的事情一点点泛起,让她的情绪愈发复杂起来,沉默了好几分钟之后,她才忍不住问道:“所以,我们赢了?”
“看来是这样的,”诺蕾塔回答道,“你不是已经听不到神明的声音了么?也不会听到或看到那些不可名状的幻象……我也一样。大家都摆脱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心智侵蚀,这就是赢了的证据。杜克摩尔长老已经在聚集点中宣布了胜利……是的,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