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李诚儒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人的神魂,已经和当初的左秋凉一样,开始了溃散。
不可逆转的溃散。
“还剩多久?”李诚儒翻手间拿出两个碗,用酒壶倒满,推了一杯给面前的芦三寸。
倒是有些惊讶,芦三寸伸手接过酒杯:“连你也看出来我神魂出了问题?”
李诚儒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三两个月还是能撑的,说了欠你一条命,那就要做到,没做到之前,还是不能死的。”芦三寸说的满不在意,像是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世间最后的同道人,相视无言。
半晌,芦三寸开口道:“关于曹彤的身份......”李诚儒摇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时光长河边的黎月告诉我,这边是那人的最后一世,如果连这一世都做了那飞蛾扑火之举,世间便再无她了。”
芦三寸点点头:“彤生三撇,这三撇,徐清沐当真......”芦三寸叹口气:
“当真有些还不起啊......”
最后,芦三寸起身告辞,说是有些事情,要尽快完成,不然自己神魂碎裂后,真的再无机会了。李诚儒也不阻拦,喝了最后一碗酒,目送芦三寸离开。
已经走至门槛的芦三寸突然回头,对着李诚儒一笑:“魏茹芝人,确实不错,年龄都这般了,真不考虑?”
“滚蛋。”
芦三寸哈哈大笑:“你看这名字,就很有意境嘛,至少,要比徐清沐和林震北,当年打赌的那头老黄牛的奶,好喝的多吧?”
李诚儒眯起了眼,有杀机掠出。
芦三寸赶紧撒腿:“陈赟和肖潇,就拜托你照顾了......”说罢,这个棋道上的无敌手,草灰蛇线这么久的执子者,大笑一声,一步踏出,已消失不见。
李诚儒看着桌上喝的那只酒碗,已经被芦三寸扣了过来,碗口向下。想起徐衍王过寿时,与左秋凉在桌子上说的那四只碗,那四个局,李诚儒笑着骂了声:
“狗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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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
依旧是那间热闹的包子铺,妇人手脚利索的和着面,热气蒸腾的蒸笼上,有香味飘出。
芦三寸站在包子铺前,抬头看着蒸笼,这一刻,存活了千万年的芦三寸,更像是一个荷锄归农夫,劳累一天,有些饥肠辘辘的看着包子。
“呦,这不是那位家里都是屎尿的芦大爷么?怎么,如今有钱吃起包子了?”妇人丝毫不给面子,开口讥讽道。
芦三寸点点头,有些豪气的开口:“给我来一笼!”
妇人倒是有了些不可思议,莫非这乞丐,真的有了些银两?不过做生意嘛,哪有开门拒客的道理?虽然脸上有些鄙夷,还是让开身,喊了声:“勾巨,拿一笼包子来!”
勾巨连忙端出一笼包子,递给芦三寸。
也不进去,只是就地而坐,端着那笼包子,开口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到底是三娘的手艺,就是足!那被夸赞的包子铺老板娘,眼中渐渐有了些笑意,再看着乞丐时,好似顺眼了那么些。
勾巨不说话,站着看蹲在地上的芦三寸,这个知命境的武夫,有泪水流出。
芦三寸抬起头,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包子,努力咽下肚,似乎有些干噎,努力的咽了几下,才勉强吃下去:“哭啥,师父活了这么久,早就足够啦!”
周围的场景再次停止,连那飘渺而上的热气,也静止不动。
这个往常铁骨铮铮的汉子,再也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声音喏濡,不善言辞的他开了口:“师父,我知道你会一种续命的法子,来!”说完,勾巨伸出手,递给芦三寸。他这辈子,本就是一个要被野狗咬死的孤儿,要不是芦三寸发现并救了他,何来的命活至此?
芦三寸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勾巨,开口笑道:“可当真?”
勾巨点头,无悔。
“好,那便依了你!”说完,伸手握住勾巨的手,一瞬间勾巨脑中一片混沌,意识也有些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眼前已无芦三寸。低头,勾巨看到一条五寸来长的火红小蛇,正盘踞在自己膀子上,睡得正熟。
勾巨再也忍不住,泪水肆意涌出。接着,这个汉子双腿跪地,重重磕了几个头。
已经恢复动静的妇人,看着自家汉子的举动,怔怔的张了张嘴,到底一句话没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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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香楼。
已经回到楼里的陈赟,和现在已经是头牌的肖潇,在今儿个分别接到了一封信。
信上有淡淡梅花香气,围起来沁人心脾。
两位曾经皆被芦三寸救回来的女子,打开信后,读完已是眉间失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皆颓废。
“公子......”
陈双冠眼中生机尽失,看着窗外,莺莺燕燕双飞,更哪堪,此时此刻。陈赟缓慢而轻柔的折起信纸,缓缓放入信封中,收藏在贴身胸口。
“弃不去,这人间好韶华,终不得,那心上人如玉......”
开口,尽是凄凉。
......
肖三甲的眼泪,不自觉的滴落在信纸上。信封里还有一物,便是当初司月湖边,那半块吊饼。
“公子,我不怪你的......”
那一晚的夜香楼,灯火通明却无一人接客。老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心头宝,双双上吊自杀了。
只是在官府人员进入彻查时,又离奇的发现,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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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法阵外。
芦三寸负手而立,看着法阵里面的景象,那没了仙人遗蜕的傅仙升,眼中尽是痛苦之色。法阵不断汲取他体内的灵气,用以维持运转。
芦三寸轻声呼唤了句:“仙升?”
法阵内已经恢复大人模样的傅仙升睁开双眼,有些惊喜却又无法动弹,只是眼中有光。
芦三寸笑了,这二弟子,终于对自己有些认可了。
说罢,在傅仙升惊讶的目光中,芦三寸猛然伸手,拍在自己胸口,接着,一口鲜血喷出。那鲜血仿佛有灵性一般,自法阵外透体而去,最终凝成一把血色小剑,笔直插入傅仙升眉心。
那一刻,傅仙升气势大增,眼睛越发明亮:“师......父......!”
后者头发上的斑白,已经扩散的更多。
芦三寸笑了声:“好好活着,为师这一生有你们三徒弟,快哉!”
你们有我芦三寸,你们快哉!我有你们三徒弟,我亦快哉!
那一刻,清风再次起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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