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王要是不同意呢!”并未加重的语气,却令人不由心悸生凉。他的营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带走俘虏都沒商量,真是嚣张至极,成何体统。</p>
“冷月只知奉主上之命。”冰声渐远,冷月拽着周瑞涛,飞身奔到早已备好的战马前,挥鞭而去,烟尘飞扬。</p>
望着桌上盈盈闪光的乳白珍珠,慕容谦轻轻摇头,几分迷惑,几分无奈。换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真是污了这十颗纯净之珠。不过他自然也清楚,她唐雪瑶这样做,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绝不会是为了所谓兄妹之谊。</p>
唐雪瑶,唐雪瑶……看來,他还真是低估了她……</p>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泠泠暗夜,月华自天幕散下,清亮人间。伴着悠悠流光,一个单薄的身影,牵一匹白马,悄悄踱向南京城门。</p>
经过一个枯败的垂柳,忽又映现一个身影。是个男子,不算高大的身姿,站在枯枝暗影里,遮住半边浓眉。“你要去哪儿?”</p>
“你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吗?帅印都扔下了,又來问我做什么。”雪瑶停住脚步,灵巧冷清,也傲然不逊。</p>
唐桀沒有回答她,言语低沉,带着关切,“两军交战,你现在出城,太危险了。”</p>
“我去和谈。”雪瑶不打算继续纠缠,只简单一句,便继续迈步向前。</p>
对于雪瑶的回答,唐桀并不奇怪,因为之前,他已经从周瑞涛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两步跨到雪瑶面前,虽然并不高大,但挡在才将将到他鼻尖的雪瑶面前,也算庞然大物。“先是水淹南京,不行便求和乞降。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伎俩,咱们就不能认认真真和北翎打一仗吗?”</p>
“很卑鄙,很无耻,很下作,对吧?”秀眉微颦,透出飘渺越万古的苍凉无奈,只是那铃音,依旧高昂不让,“可是北翎铁蹄威震天下,还有慕容谦亲自带兵,我们沒有足够的胜算。不这样,会败得更惨!”</p>
“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你是对我沒信心,对南楚军沒信心,还是根本对自己沒信心!”唐桀抓着雪瑶的肩,乌黑的眼眸透出焦灼。</p>
“呵,信心是要有实力作支撑的。现在这个情况,我如何有信心?”撇过头,眉间忧愁似抚不平的水波滟滟。</p>
“那是因为之前沒有部署好,这次,这次咱们重新再來。”唐桀满眼期冀地看着她。</p>
“可若是再输了呢?”</p>
四目相对,一时哑然。</p>
输赢无定数,一次败,是偶然;两次败,是不足;三次四次也沒关系。可那些士兵呢,真的就该把命运交给冰冷的城墙吗。</p>
“之前都是我部署的,既然败了,后果我一人承担。”雪瑶淡然,“放手吧。”</p>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啊?这种时间,那样的地方。明理的人相信你是去和谈,要有居心叵测之徒,随便传扬出去。这里是讲究三从四德的南楚,不是北翎,你会身败名裂的!”唐桀仍固执地抓紧她,灼灼规劝。</p>
“我唐雪瑶行得正坐得端,从來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眸光闪过厉色,声音也不由提高一个音调,“我若不去,难道等着北翎军破城而入吗!还是咱们以身许国?”</p>
“我们走吧,”臂上一弯,唐桀忽然拥住雪瑶,“瑶妹,不管你做过什么,你始终都是我的瑶妹。当初是我不好,从最开始我就应拦住你的,我不该任你身陷囹圄,更不该弃你于王府而不顾。我们离开这座城,离开这些浮利繁华,回到从前的生活去。我保证,绝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p>
西照山间,师父的祝福犹在耳边,他们曾是同食同住的师兄妹,更是童言无忌的少年玩伴,何时,竟成了水火不容,互相猜忌。不,他们不该是这样。</p>
那一声“瑶妹”,比起当年稚气,多了沉稳,不减关怀。</p>
恰是相逢少年时,沽酒问花亭下饮。</p>
疏影篱落人依旧,问心何如忆当年。</p>
原來曾经那十年,无法释怀的,并非只她一人。</p>
晚风仍是凉的,可抚过面颊时,分明感到那一丝暖,在身边蔓延,蔓延……</p>
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合上眼眸,听着一声声沉着的心跳,踏实,真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