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为她牵动;她的情,为他摇曳。只是还未來得及看清,便要经受生离死别的磨砺。</p>
不多时,罗素忠进來房内,同数日前相比,鬓角原本稀疏的白发,洋洋洒洒铺覆盖了满头。</p>
“罗老太医,请救救她。”慕容谦近前一步,彬彬有礼,也低沉凝重。</p>
“待老夫看看,”祥和的声音似能拂去焦虑忧心,罗素忠來到榻前,柔和的目光停在雪瑶面上时,思虑片刻,对罗阳道,“拿药箱來。”</p>
打开药箱,各式小刀,针镊出现在眼前。罗素忠取出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伤口处的衣衫。若雪的肌肤上,箭尖插入皮肉,鲜红印染。罗素忠以手指测量伤距,摇头叹息道,“沒在心脏上,但伤得太深了。拔箭可能大出血。”</p>
床榻上那扭曲的倾俏面容,已然合上双眸,却止不住痛苦余味。</p>
“那怎么办?”手指不由紧握成拳,心乱如麻,似有百蚁噬咬,原來,他是如此害怕失去她。慕容谦满怀期冀地看着罗素忠,声音更低下几分,却极是殷切,“求您了,她千万不能有事。”沒想到此生,他第一次求人,竟是为了一个女人。</p>
“唉,红颜祸水啊。”罗素忠拿起一手持小刀,一手握银针,“老夫尽力而为。”</p>
先将银针插在伤口周围,减缓血脉压力,如此,即使出血,也不致瞬间丧命。而后,罗素忠左手握着镊子抵住伤口与箭柄的交接处,右手抓住露出体外的箭羽部分,停顿少许,突然用力上拉。带着点滴血雨,箭身抽离出她体内。</p>
“啊。。”惨烈的叫声传遍整个府邸,剧烈的疼痛使她忽地睁眼,身体不由自主微微上倾,雾般迷离的眼眸张开成不可思议的圆弧。“我要离开,我要回家。。”颤栗虚弱的声音不甚清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动身体,修长苍白的五指上扬,想要抓住,又无可奈何地跌落。</p>
她是因他而伤,可此时此刻,除了眼睁睁看她痛苦,他什么也不能做。这样的情景,深深刺痛着心。慕容谦望着她,轻柔中带着痛惜无措,“雪瑶,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我们马上就回去。”</p>
罗素忠还在用草药,纱布继续处理伤口。</p>
伤痛好像麻木了不少,泪水却不由自主从眼角流落,润湿了散落的黑发。她向慕容谦微微摇头,气若游丝,只重复那一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p>
漂泊了多久的人啊,</p>
只渴望那样一个家,</p>
三千里征程,三千丈悬崖,</p>
曾经得到,不就是爱吗?</p>
欲望中挣扎,谁又能守住它。</p>
看着她的挣扎,他不知作何言说。因为痛苦面前,再多的安慰,皆虚妄。</p>
时间的洪流中,此时此刻,一分一秒堪比岁月煎熬。哭泣渐渐息声,收回目光,雪瑶注视着一丝不苟的罗素忠。这样一个白发苍颜,一个有足够理由來恨她的老人,本可以见死不救,以报她对罗家的心狠手辣。可是他沒有,他选择了救她,不遗余力地救她。</p>
从丧母之时,她便懂得,这个世界,人人为己,自私自利,有仇当报,有恨当还。所以她从來不懂得宽容,也自认不需要懂。可时至今日,亲身经历着眼前的一幕,她的信条动摇了。</p>
难道这个世间真的存在以德报怨,心善如仙吗?</p>
将最后一块纱布放好,扎紧绷带,罗素忠起身。却听得雪瑶的弱音,“我图谋皇位,陷害忠良,无视伦常,败坏纲纪,还害了你唯一的儿子。你为何救我?”</p>
“国法家法皆在,自有人惩戒你。我是医者,只懂得救人。”苍老的声音里,高华不减。说罢,罗素忠大步离开。</p>
其子如此,其父亦如此。</p>
原來,残忍的不是天道人心,而是她唐雪瑶自己。</p>
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人若犯我,还以颜色;什么扶顶天下,还女子以艳阳。统统不过是欲望找來的借口,自欺欺人。</p>
看清内心的瞬间,她忽然觉得黑云压顶。方才止住的泪水,流溢得更凶猛了,似决堤的冰河,难以抑制。“罗阳,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喊着,悔过,也带着委屈。</p>
“请公主珍重身体。”行云流水一般,罗阳好像从來沒计较过这些凡俗,哪怕牵扯了己身,也能飘然出尘。</p>
慕容谦來到榻边坐下,一手挽住那湿凉的玉指,一手用汗巾拭去她眼角的泪和哭花的妆。眼里的柔情此生无二,他轻言道,“都会过去的。”</p>
“可许多事已经发生了,永远无可挽回。”目光看向罗阳,后又移回到慕容谦那里。雪瑶已经疲惫无力,“我该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