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来了个小考试。
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看谁写的快。
最后根据字数和质量联合评分,至于分值比重,字数占六成,质量占四成。
也就是说质量在合格线上,完全考评的是速度了。
这与其他教习的路子有所不同。
李学士说,我等过于字雕字琢了,而书道最基本之处在于“用”。
日后若为主上代拟公文信函,在措辞方面我等已做的很好,现在要提升的便是速度。于质量不差的前提下,速度越快,越能摸到功底,也反衬出究竟学以致用了几分。
有书道大师,日能万字。
若像我们各个拘泥于笔笔细雕,不但失了流畅,且效率不足,更不见功夫真章。
香炉点上,同窗们立时下笔如狂。
到了散学钟声响起之际,学士恰好公布完了成绩。
余光里,学堂门口站着个人。
一转眸,是姑姑。
她居然怎么亲自来接我们了……
可是一看见她,就马上想起她膝上的坚硬。
坚硬的像一块石头,堵在我心口还化不开。
李学士一看见姑姑,礼貌的上前一拱手,看着我和姐姐说道:“徐侍书好教养,今日随堂小考,两个孩子各个优秀。特别是尔容,今次乃为魁首。嫣乔也不错,位列第三。”
姑姑亦是礼貌一笑:“多亏李学士劳心劳力,这才使得顽石可雕,朽木能琢。”
客套罢了,姑姑带着我俩与学士作别。
刚一出学舍大门,姑姑就开始逗我:“我们这么厉害了呀,拿了第三名!真棒!”
又一挥袖,把遮雨用的莲蓬衣裹了过来,用腋下夹着我的小脑袋。
像是母鸡把鸡娃夹在了翅膀底下。
“小乖乖昨晚上没在家,姑姑硬是睡不着了,再想起你昨儿的哭声,把姑姑的心都哭疼了。”
姐姐嘁的一声,夺步钻到了前头,如一只傲娇的大鹅越晃越远,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罩着我的莲蓬衣挡住。
“咱们不理她。”
“姑姑想好了,她爱赌气就赌气,爱耍性子就耍性子,今后只要别给我闹出太出格的事,就随她去。”
“今儿晌午也不回家,是不是不敢呀。昨儿都是姑姑不好,吓着你了。”
百般哄着,刚进家门就扒衣检查,看我身上还有没有红印子。
印子早就消了,但还是呼呼了半天~
盘个不停。
嘎吱吱,心口的石头渐渐碎了,落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姐姐过家门而不入,而是冲到晒衣场对一棵树拳打脚踢,整个人毛了。
“我早说上学不适合我,非要上!”
“上就上呗!”
“我也尽心上!”
“不搞了!”
哐通哐通,身后突然飘过来一句话:“这是在发什么脾气呢?”
回头一看,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撑着一把红伞。
红如榴锦。
百步之外,还候着一队辇舆,半隐在灰雨茫茫之中。
“不气什么。”
“在回答之前,还是先回答另一个问题吧。为什么睡完了朕就跑?”
姐姐徐尔容噗嗤一笑。
这几日事情繁多,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笑的时候,坏脾气就看不见了,只让人觉得烂漫可爱。
“天要亮了,该走了呀。”
“就这么简单?”
“对,我向来简单。”
“哈哈。朕悄悄打听你几天了,今日午后大雨转微,朕便想着出来寻寻,没准能碰见呢。结果,不虚此行呀。”
徐尔容眸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
身材高大,浓眉广额,燕颌虎腮。
绣有龙形暗纹的黑金长袍华贵平整,但可能这是他最低调的一件衣裳了。
虽样貌威武,但心肠底子却是个糯叽叽的小奶龙。
能感觉的到。
要不然,为什么太后能把控朝政至今呢?!
被人如此观察,皇上倒也安然接受,等着她看完,扬起唇角:
“瞧罢了朕,也叫朕细瞧瞧你。十二岁豆蔻之年,却如此少年老成。”
“尔容,你是不是从没把自己当过小孩子看待呀。”
徐尔容心头一颤,仿若被触动了。
这一颤,红伞又撑了过来,盖下了一片红光。
相顾而视,距离刚好。
她点头:“是,哪怕再小一点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跟长辈没什么区别,本身就不把自己当小孩了,姑姑还三天两头的提醒,什么长大了,要懂事。所以说,没当过一天的小孩儿。”
皇上露出抚慰的笑:“听说了,徐侍书有一对双胞胎义女,总偏疼小的一些,恨不得现在都抱到身上,你受委屈了。”
徐尔容脑袋半摇:“原本我是丝毫不介意的。不值一提。”
“哈哈,你倒豁然。那今日又为什么动气呢?”
“因为今日随堂小考,我拿了翘楚,姑姑却视为不见,反倒夸奖拿了第三的妹妹。得不到认可还不足以叫我如此,我气的是,当年入学时候我是不愿意的,可出于顾念姑姑,爱重姑姑,才选择听从。如今看来,整份心思全然被辜负了。”
皇上冁然一笑,胸口微抖,充斥着久违的悸动。
“陛下笑什么?”
“不,朕不是笑谑,乃是觉得欢喜。爱重这个词,往往用于长辈之于晚辈,你倒反过来了。大多数尊位者都不喜欢小辈有如此高的心性,可朕偏偏觉得难得。”
“……”
徐尔容突然觉得有点羞怯,含了含下巴。
毕竟从来没有人说过真实认可自己的话。初尝其味,百感纠缠。
皇上伸出手来,想抚一抚她的脸颊。
但又路线一转,刮去了她发上的水珠。
“听你方才说,上学不适合你。朕了解到,你在书舍培训,是不喜欢书道吗?”
“书道之外,我更喜欢骑马挽弓。”
“哈哈,朕也想与你一同去西郊射猎。”
“可我不会……”
“朕教你呀。”
“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