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事,那人(第二十七章)
明青萝
这就是蒲公英,小时候关于蒲公英的歌谣我听了许多,在懵眼爷爷的口中,关于蒲公英的故事和歌谣无数,谁能想到,从牙牙学语时就耳熟能详,跟我这么亲近的朋友,我竟然在6岁之时才在那条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因为巧生叔的吟唱才认得它的真面目。巧生叔的嗓音柔柔的,听在耳朵里,竟然飘散有泥土的芳香气味。我手上抓了一把蒲公英,一边奔跑,一边挥舞,那小花伞便散落了一地,在山路旁,在灌木中,在溪水里。巧生叔已经远远落在我后面了,他柔柔的嗓音变得低沉却高亢起来,在山野里回响,击打在心坎上,我竟有了尖锐和忧伤的感触。
过了卢镇河就是千年卢镇了,那时卢镇河上只有一座木桥,没有车来车往,只有跌跌撞撞的人影熙熙攘攘南北穿梭不停。期间夹杂着木制独轮车,老远就开始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难得看见一辆自行车飘然而来,几乎会吞噬掉卢镇数万赶集人的目光。北岸木桥下的河边是一溜的小吃摊子,摊子虽多,但小吃品种却不多,无非是水煮花生、蒸烫皮、包子馒头花卷、豆浆豆腐脑,最多也最受人欢迎的自然是卢镇远近闻名的碗仔糕和炸油条。其实碗仔糕就是炸米果,用一把圆圆的小铁勺子,将磨好的米浆放进油锅里,一会儿一个个圆圆鼓鼓的炸米果就在油锅里翻滚飘荡。对这些五花八门的玩意,我都不感兴趣,我唯一的最爱就是那金灿灿的炸油条,正从热气腾腾的油锅里捞上来,口水禁不住流了一地。巧生叔最讨厌人家吃油条了,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说什么炸油条会加入很多的明矾,吃了会手脚僵硬,头脑木楞。还说,炸油条时还会加入农药乐果,炸出来就饱满圆润,色泽金黄金黄,数里外都能闻见扑鼻的香味。小小年纪的我,既不懂明矾与乐果的妙用与危害,也不知道人心与金钱的重量,只是一味觉得大桥下的炸油条美味极了。我奶奶是卢镇河边长大的姑娘,出嫁之前就在河边炸过油条,每次赶集回来,她带给我吃的零食必定少不了金灿灿的炸油条,她不仅满眼慈祥含笑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她自己也用没牙齿的嘴巴津津有味的啃着。所以,我觉得这油条肯定是没问题的,它的美味和受欢迎就说明了一切。巧生叔的多疑和担心,恐怕更多的是来源于他必须心灵手巧的手艺,一旦手脚僵硬、头脑木楞了,巧生叔就不再是巧生叔了。
看到我满眼放光,口水直流的样子,巧生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声,你个老懂呀,天上地下的什么都懂,就是不懂人心。他说着,快走几步,在摊子上拿了几根油条过来,一边跟我父亲推搡着手里的钱,一边把油条塞在我手里,笑道,难得来一次卢镇,吃几根也坏不到哪里去,这么大的脑袋,就是木楞一回也影响不了以后。说完,他又吃吃笑了以来,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竹行在卢镇河边的码头上。在放排人地操持下,竹子排成整齐的行列,像千军万马出征,从深山里出发,被滚滚江水流放到卢镇。卢镇码头堆满了从深山里流放而来的木头、竹子,大小长短各不相同,看得人眼花缭乱。父亲看着推成山的竹子,使劲搓着双手,讪讪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卖主打交道。这时的巧生叔一改往日怯生生的姑娘家模样,用手敲敲竹头、竹尾,还用耳朵听听声音,说,这竹子才长了五六年,太嫩。他又敲敲其他竹子,说,这根倒是生长了十来年,够硬,但长在岩壁上,水分不足,韧性不够。东敲敲,西听听,然后大声地说这不好,那不行,竹行老板却没有一丝不满和埋怨的神色,反而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地称赞巧生叔是行家,识货。我父亲看到巧生叔的样子,也走过去想学学样子,还没敲到第二根竹子,就被竹行老板给赶了出来,说,看你这先生模样,敲什么敲,敲到天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万一绊倒了,我担不起责任。
巧生叔也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地吆喝着,跟竹行老板一个腔调。说,明德老师,今天就让我当一回老师,你站边上做一回学生,放心,我挑选的竹子绝对质量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