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宿:白色粉末状,香调分两层。第一层,味极轻,盈喉微甜,扩散力极强,不易觉察,可瞬间麻痹全身筋骨,刺激大脑皮层。第二层,浓郁的冷香,直沁心肺,凝聚在一指间,扩散力弱,毒性极强,少则溃烂四肢,如万虫啃噬,多则瞬间爆发大脑突触,让受体的神经高度敏感,一丝丝碰触都仿若凌迟刮骨。
这味毒香,是我在一十四岁时研制出来的。
天赋是有的,加上多年的努力。前世我用了多年时间成为特级研香师,凭着天生灵敏的嗅觉闻遍百花百草,任何香水香膏香薰,我只需闻便能知晓其中含有哪些物质。人的五感中最脆弱的便是嗅觉,呼吸是生命,不仅仅是鼻子,每个毛细孔都会呼吸,无论面前的空气如何,身体都会自动吞吐,即使知道身边的空气是结束自己生命的匕首,也避免不了。
在药王谷的年月里,我唯一的工作便是在师傅的密室里研香。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从未见过的珍花异草,师傅更是将收集多年的各种香料供我研究,我很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料,钻研进去就不愿出来,有那么一天我把药王谷所有的香料成分都分解了出来,我就开始自己研制更奇怪的香料。
耐心是做所有事的前提,也是我最不缺的东西。师傅说‘有一技之长已足够’,我很耐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就是研制我的香。密室里一排排的白瓷小瓶里装得都是我的宝贝,从一些香料中分解出的成分极珍贵,有些几乎已经绝世。其实在密室中,我总是很忙,忙到可以忘记许多许多事。
师傅说‘他总有一天要离我而去,而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开始研制毒香,已不是第一次。简单的东西,我从来不做,我喜欢那些可以控制精神的东西,安魂怡魂也好,噬心抿良也罢。不过,毒香我一向做得不多,一点点的量,够用就好。
我一十二岁时研制出的娄宿,实验品是南诏教的教主。用他做实验品,只因为他是为我驱蛊的蛊师的死敌。据说,他在见过蛊师三日后自杀身亡,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中了毒。帮我驱蛊的的蛊师继那人之后成为了南诏教教主,两年后他成了鬼宿的第一个实验品,只怪他的贪得无厌,我极讨厌贪婪得无可救药的人。
我一十五岁的时候研制出了柳宿,至于效果我没做过实验不得而知。那时飞天已经在我身边,飞天不喜欢我杀人,飞天说那些毒香带些防身便好,莫要拿来杀人,如若我想谁死,飞天会代我杀,飞天说那些肮脏的东西全都不适合我。
师傅离开药王谷前,我研制多年的莫邪终于出世。莫邪一出,百香尽散,莫邪是所有气味的克星。莫邪唯一的精纯原料被我放进一只香囊中,送给了师傅,叮嘱他必须随身携带。我有感觉,再相见或许要历经多年,或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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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盏紫金松云纹镂空香炉立在浴池四角,乳白色的香烟流泻而出,混合着水汽,在汉白玉石地面上飘散弥漫。软软一层,像铺了极轻软的棉花,绯色纱幔纹丝不动地垂着,温柔地环抱一池的温暖。
我将手中绢丝柠得半干,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飞天的身子。飞天背对着我坐着,只以白纱遮体。玉背裸呈,飞天很瘦,脊柱上的骨节微微突起,曾经洁白如玉如瓷般高洁的脊背上,腥红的鞭痕交错,有些地方别鞭子的倒钩生生拉扯开,皮开肉绽。青紫的瘀恨遍布,温热的绢丝触及伤口边缘,压抑的闷哼声听在耳里却格外得清楚。我越加小心谨慎,鼻子酸得厉害。
为飞天擦拭干净身子,上好药膏,我轻扶着飞天慢慢躺下,将她的头枕在我跪坐得大腿上。一拢青丝倾泻入池水中,我五指轻划,将少许脏污拂去,将那些繁乱纠结慢慢梳理通顺。飞天配合地枕着我,眼眸始终闭着,眼角一片冰凉,怎么也擦不干。
我伸出食指轻轻勾去那些泪珠,手指还未来得及离开,又一颗滑进指间。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一遍一遍将那容颜上得水痕拭去。
飞天服了药,很快便睡去了。我让丫鬟知会落尘寰和莫子忧,这几日飞天就宿在无尘苑了。备了两盒解药,让丫鬟差人一盒送去落尘寰那里,一盒送去渊王府。鬼宿得潜伏时间很长,我并不想无辜得人受牵连,冤有头债有主,该杀的都杀了,该教训的也都教训了。
我坐在床沿,看着飞天的睡颜。飞天生得很美,柳叶眉,悬胆鼻,唇红齿白,那单凤眼其实很妩媚的。只是儿时的血海深仇,多年的磨砺,将一个姑娘折磨地满身凌厉。我记得第一次见飞天,报完仇得飞天不哭不笑像一只破碎的木偶,眼眸中没有一丝神采,活下去只是为了报恩。那天,我抱着飞天,抱了很久。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将飞天拉出那个恶梦,我知道至少飞天已经是飞天了,忘不掉得就记着吧。飞天睡得很沉,但身上的筋骨依然绷着,秀美的眉心轻轻皱着,手指揪着身下的床单骨节青白。该怪的应该是我,若不是因为我,飞天也不会夜闯渊王府,即使我杀了所有伤害了飞天的人,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来了。飞天那么喜欢干净,飞天不喜欢我杀人。
将执拗的手指掰开,抚平皱起得眉心,我起身缓步走至案几边,在香炉中又加了些莫邪香。我静静看着不断升腾得烟雾,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