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很冷。
火把在静静的燃烧,光线却显得相当的昏暗,渀佛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区域。战士们并不在乎火光的强弱,战斗之后带来的疲惫和伤痛,就算是再明亮的火光,也无法照亮他们的心房。巡逻队经过的时候,火把在寒风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是有人的心房在不规则的跳动。
活着的人,要么在沉思,要么已经进入梦乡,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活了下来,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们还要继续战斗。谁知道在明天的战斗中,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这种等待死亡的过程,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得,懂得的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新兵在悄悄地哭泣,通过泪水来排解残留的恐惧和不安,在他们的眼前,白天惨烈的景象还时时的浮现,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那一幕幕,一断断,都好像在割裂他们的心房。
受伤的人,要么默默地在忍受着伤痛,要么在上了药以后,静静地进入了梦乡。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沉睡以后将再也不会醒来。这个年代的医药技术,还没有达到起死回生的地步,甚至连最基本的防治传染的药品都没有。对于伤员来说,治疗外伤最有效的药品,就是红升丹,但是它并没有消炎杀菌的作用,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伤口会不会突然恶化。很多人都说,在军队里面,最不幸的不是死者,而是伤员。刘鼎悄悄地在医院转了一圈以后,深深的同意这句话。在没有青霉素、没有奎宁的年代。负伤的人实在是最悲惨地,不知道卢舜杰那边地研究,有没有取得有效的进展?
死了人,要么还静静的躺在寒冷的地上,等待火化的机会,要么已经化作了飞灰,顺着寒风冲上了云霄。大部分的死者,都是要火化掉的,只有极少数的重要人员。才会将遗体送回去给他们的家人。棺材,是非常奢侈地,就算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暂时也只能用厚厚的麻布包起来。战争,持续不断的战争,已经让很多人麻木,对于自己死了以后的事情。不会做太多的考虑。可怜几百年前,有人还为了死了之后灵魂是否存在而争辩不休,现在,已经没有人争辩了,因为自己随时都可以亲眼感受到这个结局。
刘鼎带着萧骞迪,静静的在军营里面巡逻。军营显得很安静,很整齐,一个个地简陋帐篷,将寒风挡在了外面。哨兵在寒风中矗立。身上的盔甲都凝结着寒霜,呼出的热气很快变成了白雾。火把在寒风中不断的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气死风灯在这个年代还是高级货,只有极少数的军官能够使用。为了防止火灾,帐篷里面是严禁生火的。大部分的战士都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
忠字营的战士,看到刘鼎到来,脸色都有点怪怪地,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满的情绪,但是慢慢的又排解开来了。无论他们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一场战斗过后,忠字营已经完全掌握在刘鼎的手中。贝丹山独自离开了忠字营。从此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刘鼎没有杀他,因为已经没有必要。贝丹山并不是一个威胁性的人物,正如那个严成子一样,贪生怕死地人,永远都成不了大事。
战斗结束,刘鼎马上宣布正式调整忠字营的军官体系,对忠字营的军官队伍来了个大换血。李天翔、鲍杰、石凯、田跃都被正式提拔为旅帅,通过自己的努力,彭瑞真成功地保住了他的旅帅位置。相当部分的队正也做了调整,那些不勇敢的,畏缩不前地,贪生怕死地,克扣军饷的,阳奉阴违地,阴阳怪气的,全部都被解除了职务。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刘鼎对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聚众闹事,否则,等待他们的一定是严重的后果。没有人怀疑刘鼎这句话,于是有人收拾自己的东西,默默的离开,军营里继续保持着安静。
队正的调整不是刘鼎决定的,而是由忠字营的官兵不记名投票进行,票数最多的人,自动成为队正。这时候的人们,还不懂得如何拉票,如何打击对方,也不懂得如何宣传自己,一切的依据都是自己的口碑,因此,投票选拔出来的人,基本都是最优秀的。事实证明,新选拔出来的队正,的确能够承担这个职务,在经历了大换血以后,士兵们的情绪基本上还是稳定的,甚至士气方面还有稍微的提升。
“军队中卧虎藏龙,你需要的只是一双伯乐的眼睛。”
这句话是谁说的?
刘鼎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不可否认,这句话绝对富有哲理。
调整了忠字营的军官体系之后,刘鼎立刻召集罡字营、忠字营、奋字营的所有旅帅召开军事会议,检讨今天的作战教训,总结优秀的经验,讨论明天的作战方针。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保信军不能说很好,也不能说很差,问题主要是出在忠字营,这也是可以预见的,忠字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能保持稳定已经不错了。罡字营的表现,让刘鼎感觉比较欣慰,毫无疑问的,罡字营正在茁壮的成长,只要假以时日,它肯定会成为一支劲旅的。
代价当然是沉重了,根据初步的统计,今天战死的人员多达四百余人,负伤的也超过八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刚入伍的新兵,最精锐的鬼雨都战士也有五人阵亡,秦迈也负伤失去了战斗力。战斗,总要淘汰掉一些人,锻炼一些人,强化一些人,这是铁的规律,谁也无法改变。唯一可以掌控的。只死其中数量的多少而已。或许,明天的战斗到来时,保信军已经焕然一新。
今晚不是夜袭地好时机,双方地军营都矗立在非常平坦的原野上,双方的斥候兵也都在警惕的注视着对方的动静,天空中还有繁星闪烁,因此,双方都没有发动夜袭的准备。夜色如此的平静,军事会议也显得非常平静。李天翔、田跃等人都是第一次参加旅帅级别的会议,他们还没有太多的意见提出来。商量地最多的事情,就是明天的战斗。毫无疑问,明天的战斗将是决定性的,是殊死的战斗。
洪春今天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但是还有三千多人,保信军也损失了三分之一地兵力。兵力已经不足一千六百人,明天开战的时候,兵力对比将达到二比一的水平。这种数量上的劣势,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小金园完全是无险可守的,而且洪春手头上,还有五百名最精锐的紫焰都士兵没有投入战斗,这是最令人担忧的。
要对抗这些如狼似虎的紫焰都士兵,保信军必须舀出自己地压箱底功夫来。破釜沉舟,全力以赴。调整武器装备、调整编制,这些通常措施都已经执行下去,董澜率领的奋字营也已经进入战斗状态,但是还需要更多的措施。最终,保信军必须有一支过硬的部队。能够和紫焰都士兵抗击的队伍,这样的重任,只能落在鬼雨都地身上。
藏勒昭他们的伤势还没有好,因此没有参加今天的战斗,在今天的战斗中,有五个鬼雨都战士牺牲,秦迈也失去了战斗力。这使得鬼雨都的战斗力大打折扣。现在还有战斗力的鬼雨都士兵,已经不足二十人。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对抗五百名的紫焰都士兵。
军事会议之后,刘鼎连夜对鬼雨都进行扩充。各部队根据今天地战斗表现,挑选出两百名最勇敢地战士,充实鬼雨都的队伍,白钦翎、屠雷、卫京幸地名单都在这里面。鬼雨都独立于任何的部队,只接受刘鼎的个人指挥,大部分的部队都不舍得抽调精锐,但是为了明天的战斗,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如果无法挡住紫焰都的攻击,一切都是白搭。
屠雷、卫京幸愿意参加鬼雨都不奇怪,白钦翎居然也没有反对,其中颇令人寻味。白钦翎给人的表现,总是如此的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好像天塌下来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居然愿意加入鬼雨都,实在是个惊喜的消息。白钦翎的加入,对于所有的鬼雨都战士来说,是个小小的激励,和他并肩战斗,总是充满了信心,那突如其来的神箭,可要比观音菩萨的保命符有效多了。
鬼雨都士兵额头上刺的双剑交叉图案,是鬼雨都战士最明显的标记,但是有人提议,这样的刺字,并不人道,甚至也不容易隐藏身份,最终,刘鼎决定,将图案刺在左臂之上。于是,这些集中起来的鬼雨都战士,纷纷将这个图案刻在了自己的左臂上。至于那些最老的鬼雨都士兵,额头上的图案已经成为他们身份的代表,手臂上就没有必要继续刻字了。
鬼雨匕首,是从遥远的走马岗军营运来的,每一把匕首都是精心锻造出来的,通体透凉,散发着湛蓝湛蓝的光芒。秦汉的铁匠铺规模越来越大,能够生产出来的精钢也越来越多,武器的质量也越来越好,最新接收到的这批鬼雨匕首,质量明显要比最高那批好一些,但是他只能打造武器,对于机械却没有研究,这是他最大的遗憾。^^首发^^如果他那里能够生产大型弩机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入夜以后,还有人在紧张的活动着,这就是狄火扬率领的斥候兵。斥候兵永远都是军队最勇敢最辛苦的兵种,他们几乎从来没有正常休息的机会,别人战斗的时候,他们也在战斗,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们也在战斗。他们的身影常常在战场上一晃而过,只留下越来越小的马屁股,还有清脆的马蹄声。这些战马本来都是殷红林送给鬼雨都战士的,现在全部调配给了狄火扬的斥候队,狄火扬将它们的功能发挥到了极限。
入夜以后不久,狄火扬就带着两个文官模样的人来找刘鼎,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这两个又是谁?”刘鼎狐疑的看着狄火扬身边地两个文官,现在正是激战地时刻。来两个文官?视察?慰问?演出?
“佴泰、诸葛斌参见大人!”两个文官熟练的说道。
毫无疑问。他们的神态,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语调,都是最标准的文官,虽然他们穿的是平民的衣服。两人都是四十来岁,佴泰显得稍微胖一些,脑门上有一片非常明显的“地中海”,诸葛斌显得稍微瘦一些,神情也比较憔悴。他们是被狄火扬从半路上“抢”过来地。后来才发现是洪水冲了阎王庙,他们到舒州去,要找的居然就是刘鼎,于是狄火扬就将他们带来了。
刘鼎沉声说道:“你们有何事见我?”
狄火扬低声的说道:“他们说,他们有些机密消息,希望报告给你。”
刘鼎挥挥手,让身边的鬼雨都战士都退开。慢慢的说道:“请说。”
佴泰恭敬的说道:“大人,属下是薛枚薛校尉介绍来的,并且秉承薛校尉地意思,有一个讯息要报告大人。”
刘鼎若有所思的说道:“薛枚?”
薛枚就是山鸡,当初最早跟着刘鼎他们从笀州逃出来的清淮军军官,一路上经历了不少的战斗,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但是在刘鼎决定去霍山的时候,薛枚选择了到庐州去投靠自己的叔叔。最终,薛枚悄悄地离开,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联系。
诸葛斌稳重的说道:“薛校尉现在在节度使大人身边当差,帮助大人掌握一些机密文件。这个消息,是薛校尉无意中得来的,但是没有办法确定真假。他希望我俩转告大人小心提防。”
刘鼎直接地说道:“薛枚有什么信息要你们告诉我?”
佴泰低声的说道:“薛校尉让属下提醒大人,要小心贝然清这个人,他可能会投降淮西军的……”
刘鼎微微皱眉,缓缓地说道:“此话当真?”
佴泰低声说道:“属下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不过,薛校尉既然是在节度使大人身边当差,也许发现了什么秘密也说不定。薛校尉一再称赞大人是个靠得住的人。否则,也不会让我俩千里迢迢的传递信息了。”
刘鼎慢慢地说道:“薛枚在庐州。也知道舒州这边的信息吗?”
佴泰说道:“当然。虽然淮西军占领了桐城和庐江,但是舒州依然可以通过长江水道和庐州取得联系,来往的信息虽然多了一点时间,却没有丝毫的遗漏。节度使大人已经知道舒州这边发生的大小事情,曾经多次在薛校尉面前提起过大人的名字,他还知道大人曾经和薛校尉有过一段共同战斗的经历……”
刘鼎目光闪动,缓缓地说道:“林度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