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雷神号楼船逆流而上。
夜色下的长江,显得格外的深沉,如果不是偶尔露出的昏黄灯光,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除非是站在甲板的边缘,否则休想看到浩浩荡荡的江面。今天是十一月初三,没有丝毫的月色,星光也全部消失不见,气候相当的寒冷。江风掠过江面,带来深深的寒意。江风吹荡着桅杆上的风帆,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提醒着船上的每个人,如果不小心落水,将会是非常严重的后果。辛勤的鹰扬军水手,在桅杆上面努力的调整着船帆的角度,以尽量增加战船的速度,凛冽的寒风不断的吹拂而过,将他们裸露在外面的部位,全部都冻得红彤彤的。
漆黑的暗夜里,鹰扬军水军舰队静悄悄的逆流而上。跟随雷神号前进的,还有大黄蜂号等三艘楼船,在楼船的后面,还有数艘的斗舰。雷神号就是当初镇海军水军的期间圆觉号改称而来的,这艘战船很新,甲板甚至还能看到原木的颜色,雷洛下令将它重新粉刷过,于是它还有强烈的桐油的味道。被鹰扬军水军俘虏并改了名字以后,雷神号就成了雷洛的旗舰,在这艘船的桅杆顶端,高高的悬挂着鹰扬军的旗帜,还有雷洛的将旗。
虽然是深夜了,但是雷洛还没有就寝,他和龙歌、马跃等人,都在雷神号的船舱里面,反复研讨着下一步地行动计划。从外面看起来非常昏暗的灯光。在船舱里面却显得非常的明亮。寒风时不时的从船舱的缝隙里透射出来,导致火光不断的跳动。在摇曳的火光中,三个人的脸庞都显得成熟而冷峻,充满了男人特有的味道。
自从作为鹰扬军特混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指挥特混舰队全歼了镇海军水军以后,雷洛并没有显得狂妄,反而显得更加地谦虚和谨慎,使得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董澜和龙孟尧的年纪都大了,刘鼎不忍心让他们经常参加辛苦地远征,所以诸如偷袭之类地任务。基本上都是年轻力壮的雷洛在承担。对于这次任务,雷洛相信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和龙歌、马跃等人详细地反复研究行动中可能的问题。
桌面上地沙漏显示,现在刚交子时。一会儿以后,就是十一月初四了。他们时不时的看着外面的天色。默默的盘算着一会儿即将发起的战斗,细心推断着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然后研究各种突发情况应该采取的紧急措施。雷洛以前是很不愿意用脑的,他总是觉得自己的武力可以解决一切地困难,然而,刘鼎地出现,打碎了雷洛这个想法,之后黑粉部队的出现,让雷洛觉得自己之前地想法非常幼稚。无论是多么武勇的人。在黑色火药的面前,都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懂得用脑子的人。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慢!”马跃皱眉说道。
现在是枯水期,连续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下雨了,长江的水位比夏天要低了不少,江边的芦苇荡,全部都暴露在水面以上。由于水流的速度放慢了,江面也显得非常的平静所以战船的移动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可是,马跃觉得战船的移动速度还是不如人意。其实他也知道,水军的战士们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加快战船的移动,然而,他内心有着巨大的隐忧,正是这种隐忧导致他总是觉得战船行驶的太慢了。
马跃的隐忧,就是长江的水位。
长江的水位太低了,不利于战船向两岸移动,这是他最担心的,同时也是雷洛和龙歌最担心的。他们的目光,最后都深沉的凝视着地图上那个叫做胡兰洲的地方,似乎要看穿地图的背面,将这个地方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这里,就是他们即将发起战斗的地方。
胡兰洲,在鄂州的东面,紧靠着长江,距离南边的武昌县大约五十里的路程,这里驻扎着武昌军水军的主力,这就是他们要袭击的目标。武昌军水军停泊在胡兰洲的最里面,过低的水位,可能会导致鹰扬军水军无法展开。武昌军水军拥有天时地利上的优势,一旦他们严密的组织起来,堵死鹰扬军水军进入胡兰洲的水道,将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凭借鹰扬军水军的实力,歼灭武昌军水军不是问题,但是如果战事拖得太久,却得不偿失。鹰扬军水军必须抢在水道被堵塞之前,勇猛的闯入胡兰洲,才能速战速决。
鄂岳节度使路审中,之前下令截断了长江水道,禁止运载硫磺、硝石、铁需等物资的船只南下,尤其是禁止相关的物资输入到舒州地区,这对舒州的经济发展和扩军备战都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因为之前的无计划使用,舒州自身的硫磺和硝石储备已经消耗的差不多,黑粉部队必须从外界获得更多的硫磺和硝石,才能够继续生产黑色火药。路审中的命令,也许是无意识的,也许是有意识的,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的触怒了刘鼎,但是无论如何,他的行为,都对舒州产生了严重的威胁,这是刘鼎绝对不能容忍的,战争于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殷红林之前作为鹰扬军的使者,前往鄂州和路审中交涉,但是没有取得任何的效果,路审中甚至没有亲自接见殷红林,而是派了个不相干的小吏,每天就和殷红林胡扯,让殷红林着实吃了个闭门羹,郁闷不已。刘鼎接到殷红林的报告以后,一不做二不休,当即下令水军进行筹备,一举干掉鄂州的水军。既然软地不行。那就来硬的,这是他一贯的策略,只有将路审中打醒了,打痛了,他才会懂得处理和鹰扬军的关系。
雷洛他们本来是在润州附近江面游弋,继续保持对润州的压力。接到刘鼎的命令以后,他立刻率领四艘楼船和八艘斗舰逆流而上,将其余的水军部队全部交给龙孟尧指挥。由于鹰扬军水军需要继续保持对润州的压力,同时还要对江西南平王继续保持警惕,所以刘鼎明确要求他们。必须速战速决,绝对不能将和武昌军水军的战斗发展成持久战。
“这里是胡兰洲,像个倒过来的小勺子。武昌军水军地战船。就龟缩在小勺子的最里面。转载自我看这里是大邱庄,我们的目标,就在这里。大邱庄像个马蹄铁。底部是弯曲地,有两条大坝延伸到胡兰洲里面。控制着附近地水道。我们从马蹄铁的的底部杀入,将他们左右两边地联系切断,然后向两边发展。”马跃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小地黑点,冷峻的说道。
“我们就从这里进去,得手以后,我们会放起大火。你们看到大邱庄起火,就全军突入。消灭武昌军水军的战船以后,我们会在东面的大坝上集结,然后登上你们的战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等永兴等地的武昌军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离开鄂州的地面了。”龙歌目光熠熠的说道,英俊地脸庞上带着战斗地兴奋。
有唐一代。主要的战争方式依然是陆地上地决战,水军还是比较原始的,一般的节度使势力都没有正规的水军。哪怕是有正规军的水军,一般也没有十分正规的码头建筑,大多数的水军,都是选择天然的河汊作为战船的停泊地,然后在河汊周围修筑一些栈桥用来登船,这个河汊就成了简单的码头。通常来说,为了战船停泊的安全,在河汊的外面,基本上都会有一些掩护措施,例如安放有投石机又或者是大型弩机的要塞。即使没有要塞,也要选择某个地方比较狭窄的水道,在水道的两边,安放大型弩机和投石机,从陆地上威胁敌军战船的安全。
武昌军水军停泊在胡兰洲的最里面,大邱庄就是胡兰洲河汊的守护神。由于胡兰洲的水道中间部分非常的狭窄,所有的战船只能排成一路纵队进出,所以鹰扬军水军不能从正面发动袭击,必须解决掉大邱庄的武昌军以后,才能保证战船可以不受损伤的通过这里。尽管大邱庄没有地形上的优势,但是安设在这里的投石机和大型弩机,还是可以威胁到狭窄的水道的。
龙歌和马跃他们的任务,就是率领全部的龙战士,在距离胡兰洲较远的地方登陆,然而依靠地形上的掩护,潜伏到大邱庄的外面,看准机会发动袭击,一举将大邱庄舀下来。根据三眼都提供的情报,驻守大邱庄的武昌军,只有八百多人,大多数的官兵都没有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经过扩编的龙战士,已经有了五百人,武器装备也已经全部改善,战斗力很强,对于这个任务,他们两个还是很有信心的。
事实上,舀下胡兰洲,全歼武昌军水军,仅仅是刘鼎向鄂岳地区开刀的信号而已。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鹰扬军还将会进一步挺进鄂岳地区的核心地带,龙战士还要在鄂岳节度使的辖区内长期继续战斗。龙战士就是刘鼎手中的尖刀,随时刺向有需要的地方。就算鹰扬军打败了路审中,他们还有更多的敌人需要对付。
根据鹰扬军的情报通报,路审中管辖的地方,仅仅包括鄂州、黄州、蕲州、沔州等四个州的大部分地区,其余的地方,名义上是鄂岳节度使的辖区,实际上却是另有控制之人。即使在鄂州、黄州、蕲州、沔州等四个州,也有一小部分的县是独立王国,名义上尊奉路审中为节度使,实际上却不上缴赋税,也不听从路审中的号令。这些小地方的势力不足为患,他们并不敢正面和路审中对抗,但是,周通和杜洪两人,却是路审中的心腹大患,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安州和鄂州是比邻而居,距离很近,虽然名义上是路审中的管辖,但是安陆豪强周通根本不买路审中地帐。周通本来也是黄巢起义军的将领之一。后来黄巢败亡,他就投降了朝廷,先是在汉阳军担任牙将,悄悄的积蓄实力,最后杀死了安州刺史,自称安州节度使留后,一跃而成为地方豪强。后来淮西军攻击荆南,路过安州,他又自己辞去刺史职位,将自己的傀儡送上刺史的位置。自己躲在安陆县,继续操纵着安州的军政事务。淮西军忙着进攻荆南,在路过安州以后。并没有在安州派驻兵力。于是周通再次成为安州刺史。路审中对周通的行为非常恼火,可是他连续组织了两次讨伐军,都没有进入安州就被打败了。只好默认安州不受控制的事实。
岳州刺史杜洪也和路审中同床异梦,完全脱离于路审中的控制之外。杜洪原本是黄州的盗贼。后来黄巢起义军路过黄州,他就参加了鄂岳节度使崔绍组织地土团军。不要看这个土团军名字不怎么样,事实上战斗力却很强,黄巢数次转战鄂州、黄州等地,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土团军最后发展到三四万人,盛极一时,但是黄巢离开以后,土团军就自己内部分裂。土崩瓦解了。原本土团军的几个大将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个个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中和元年七月,刚好鄂岳节度使崔绍病逝,鄂岳地区乱糟糟的,没人做主,汉阳军群龙无首,自相残杀,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数万人地汉阳军,居然只剩下不到八千人,还分成了好几拨,军心离散,毫无战斗力,只知道欺负老百姓。路审中本来是朝廷委任为杭州刺史地,刚好路过黄州,但是杭州地区已经被董昌给占了,他到杭州去只有送死的份,于是他就滞留在黄州,耐心等待找机会。崔绍一死,他就招募了三千人的黄州军,攻入了鄂州,鄂州地汉阳军军心离散,不战而逃,路审中得以顺利占领鄂州,他随即自称鄂岳节度使留后,朝廷没有办法,只有默认了这个事实。看到路审中乘乱而起,杜洪也不甘示弱,也组织了两千人的澧州军,攻入了岳州,将这里变成了自己地地盘。
光启元年三月,皇帝下诏,汉阳军改称武昌军,正式任命路审中为鄂岳节度使,杜洪为岳州刺史。杜洪觉得自己处于长江的上游,战功也要比路审中突出,自然不服气,根本不听从路审中的指挥,继续控制着岳州和附近的复州、朗州、澧州等地,俨然独立王国,路审中和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只好默认事实。但是杜洪不肯默认这个事实,悄悄的准备着进攻鄂州,试图驱逐路审中,完全控制鄂岳地区,导致鄂州和岳州之间的局势相当的紧张。
面对鄂岳地区如此复杂的局面,刘鼎决心挥刀砍一下,看看鄂岳地区的反应如何。武昌军水军势力不大,只有两艘楼船和五艘斗舰,而且都破败不堪,打败武昌军水军地问题不大。路审中地武昌军,人数不多,战斗力不强,鹰扬军完全可以将他们全部舀下。然而,一旦鹰扬军全面和武昌军开战,西面的杜洪肯定会趁机顺流而下,攻占鄂州。根据三眼都地情报,杜洪此人,在军事上还是有些才华的,要比路审中更难对付。因此,刘鼎有意思首先将路审中纳入鹰扬军的序列,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西面的杜洪。不过,路审中此人,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必须将他打痛了,他才会意识到鹰扬军的可怕。
“不打则已,打就要狠!”
“一定要往死里打!”
这是刘鼎对雷洛的要求。
此时,北方的局势已经相当的严重,突厥人大举南下,李嗣源率军攻占了同州,李存信攻入了丹州,李存进和李存孝攻入了华州,直接威胁到长安的安全。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亲提三万突厥骑兵,到达了同州的朝邑地区。虽然长安还有五万神策军,又有数万的凤翔军和宁军,但是大家都知道神策军是外强中干,绣花枕头来的,毫无战斗力,在李克用的突厥铁骑面前,根本没有抗拒的能力。
李昌符和朱玫都是富有野心之辈,他们只是在拍田令孜的马屁,只想利用朝廷来为自己谋取更多地利益。不要看现在口号叫得震天响,拍胸膛也非常的爽快,一旦战事不利,他们马上就会龟缩会辖地,任凭长安遭受蹂躏。至于一旦战败,朝廷何去何从,他们是绝对不管的。当朝宰相萧遘、裴澈、孔纬等人,都深知李昌符和朱玫靠不住,于是劝告皇帝下达了勤王诏,号令各地节度使集中兵力长安。共同对抗李克用。
刘鼎当即响应了朝廷的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