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大哥!”林俊抱着王原的遗体,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眼睛通红。
王原、林俊、刁奇都是原来的王仙芝起义军分支,在加入鹰扬军之前,王原才是他们真正的大哥。王原稳重坚毅,沉默寡言,在曹师雄被杀后的艰苦日子里,是他带领着幸存的起义军将士继续奋战,为了给曹师雄报仇雪恨,王原主动毁容,将自己变成了人人都不敢正视的可怕人物。正是在他的鼓励下,数百名的起义军将士,才坚持了七年多的时间,最后在曹娥的帮助下,成功的杀死裴泰,在那个艰苦的年代,王原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精神支持,如果没有王原的存在,林俊、刁奇等人也许早就无法坚持了。
可是现在,大仇得报,形势也好了,王原却遭受了不幸。为了避免王原遭受不幸,刁奇在安排作战任务的时候,故意将王原带领的部队放在最后,可是,他没有想到,王原还是冲了上来,勇敢的冲到了第一线。而那些该死的淮西军弩箭,没有射到其他人,却偏偏射中了王原。一时间,林俊觉得天已经完全塌下来似的。从身边经过的鬼脸都战士,看到林俊抱着王原抱头痛哭,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默默垂泪,更多人的却选择了不去看,而是挥舞着缅铁弯刀,眼睛通红的杀入了淮西军的队伍里面去。他们将内心的伤痛都转为杀伤力,下决心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内心的悲伤,只有不断的消灭淮西军,才能告诫王原地在天之灵。
刁奇接到报告说王原战死,也急忙赶过来。他的心情显得同样的悲痛。当他来到王原身边的时候。王原的双眼,已经被林俊轻轻的吻合,林俊在旁边无助的默默哭泣,好像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在原来的三人组里面,刁奇其实只是老三,他和林俊其实都是王原看着长大的,鬼脸都投靠了鹰扬军以后,虽然因为刘鼎地赏识,让他做了鬼脸都的指挥使,可是。刁奇对于自己的两个大哥还是非常敬重的,有什么事都和两位大哥商量。现在的三人组,还是原来的三人组,感情并没有丝毫地改变。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地势平坦的巴水左岸,王原却不幸遇难了。刁奇的内心如同刀割。可是此时此刻,也只好强忍着悲痛,继续指挥战斗,还要提醒林俊不要过度的伤悲。
“大哥也累了,也该歇息了,就让他安静去的去吧。”刁奇缓缓的说道。
这样的话,如果是在别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林俊肯定会觉得他有异心,是诅咒大哥快点死,肯定要跟他没完。但是在刁奇的嘴里说出来,这样的意思是绝对没有地。他和刁奇都非常清楚,这七年来。王原的确活得太累了,自从曹师雄死了以后,为曹师雄报仇雪恨的大业,就沉重地压在王原的肩头上,正是王原挑起了所有的重担,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他们这两个做小弟的,才能如此的轻松。王原尽管从来都没有在他俩地面前显露过内心的疲惫,但是,他们俩都知道,他的确是累了。
“大哥……”林俊依然在哽咽不已,无法自制。
突然间,不远处有一个淮西军冲上来,对着刁奇的背后就是一刀。刁奇心头怒火炽盛,满腔的悲痛和愤怒正需要找地方发泄。他反手就是一刀。向那个淮西军士兵当头劈落。他在万分的悲痛和愤怒之下出手,自然毫不留情。缅铁弯刀从那个淮西军的脑门上劈下来,一直劈落到他的**,狠狠的将那个淮西军士兵劈成了两半,中间绝不藕断丝连。但是那个淮西军士兵地弯刀,也同时刺中了他地小腹,鲜血如注,幸好不是很深,刁奇也不在乎。也许是用力过大,惯性太大,也许是不小心脱力了,身体无法自制,刁奇居然顺着刀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王原静静的躺在刁奇地前面,林俊还以为刁奇是跪拜王原,于是自己也跪了下来。两个人默默的跪在王原的遗体旁边,身边人来人往,寒风呼啸,也无法惊动两人。在他们的身边,鹰扬军士兵不断的冲上去,淮西军士兵不断的后退。鹰扬军士兵全部冲上去以后,是兰溪城组织起来的五百名壮丁,随后是那些彪悍的兰溪妇女。她们是专门负责打扫战场的,那些不幸受伤的淮西军士兵,经常在她们的刀下告别了这个世界。不得不承认,在最残酷的时候,无论是男女,只要是握刀的手,都是可以同样杀人的。
良久,刁奇才缓缓的站起来,林俊也跟着站起来。刁奇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泪水,脸色冷峻的好像是花岗岩一样,他死死的保持着沉默,一步一步的走向前面的淮西军。他身后的鬼脸都战士,也都个个保持着高度的沉默,走向前面的敌人队伍。下一刻,刁奇带着身边的亲兵,发疯似的冲入了零散的淮西军里面,让自己内心的悲愤,全部都转化为战斗力,全部都迸发在巴水左岸的原野上。
拥堵在他们前面的淮西军,本来就已经溃不成军,这是更加是如同被劈开的墙壁,完全崩溃了。刁奇等人连续前进了几百丈的距离,一直冲到淮西军的最右翼,才遇到了一些像样的抵抗。身受重伤的淮西军小帅宋强清醒过来以后,马上组织身边的淮西军列队抗击,死死的拖延全军覆没的时间,刁奇带领的鬼脸都部队,一时间和淮西军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但是不久以后,乌杰带领的飞营战士出现了,鹰扬军两个巨大的箭头在这里汇合,饶是宋强身经百战,也无法抵抗鹰扬军的攻击,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逃遁。
从左边杀下来地飞营战士。和从河堤杀下来地鬼脸都战士。在河堤地附近汇合。意味着他们已经完全将淮西军分割开来。淮西军地有组织抵抗。已经完全被消灭。剩下地。就是到处寻找零落地淮西军。同时迫使处于包围圈核心地淮西军缴械投降了。这时候天色已经苍茫。夕阳斜斜地挂在西边地山头上。金黄色地余晖。在鹰扬军看来。是无比诱惑地。就如同是十月金黄色地收获季节。可是这样地金黄色。在绝望地淮西军看来。却是悲哀地颜色。意味着他们从此就要被黑暗笼罩。万劫不复。自我一万多人地淮西军。就这样被鹰扬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全军覆没。
有些淮西军在和鹰扬军接触之前。就深深知道不妙。他们找不到逃生地道路。干脆跳到了河水里面。试图避过了淮西军地攻击。但是后面追来地鹰扬军可不会给他们逃生地机会。他们站在河堤上不断地射箭。一枚枚地箭镞呼啸而去。将河水中地淮西军纷纷射死。他们地尸体顺着河水慢慢地飘下去。巴水里面有些不知道名字地大鱼。聚集在尸体地旁边。贪婪地吮吸着浓郁地鲜血。结果有箭镞射中了它们。于是他们只好无奈地翻着白肚。同样顺着流水飘走。只有那些最精明地淮西军。才避过了鹰扬军地追杀。他们跳下水以后。就一个猛子潜到水底下。直到一口气接不上来了。才突然冒出水面。然后拼命地向河对岸游过去。直到后面地鹰扬军无法用箭镞射到他们为止。
杨鹭飒当然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注意到了少量地淮西军开始跳河逃生。但是。他已经没有足够地兵力去拦截。他已经将所有地兵力。都全部投放到了攻击淮西军地行动里面。现在地鹰扬军。已经全部和岸上地淮西军全部纠缠在一起。他就算想要抽出一百人地兵力。都非常地困难。尽管淮西军已经完全崩溃。可是鹰扬军想要结束战斗。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杨鹭飒根本没有抽调兵力地打算。他只是看着河水中挣扎地淮西军。嘴角边露出阴冷地笑容。
乌杰正好在杨鹭飒地身边。急切地说道:“大人。不如让我们下河去追杀他们?”
杨鹭飒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让他们去吧!”
乌杰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我们是完全可以将他们全部抓回来地杨鹭飒微微笑了笑。拍了拍乌杰地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啊。还是那么喜欢独食。喜欢赶尽杀绝。你什么功劳都全部霸占了。别人怎么办啊?总是看着你登上领奖台。别人会眼红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将来大家才好和平共处啊!”
乌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觉得杨鹭飒的话有点高深莫测,可是当他还想详细追问的时候,杨鹭飒的白马,已经悠哉游哉的离开了他的身边。这时候,夜色渐渐的降临下来,太阳早就看不到了,天地间都是苍茫的一片。杨鹭飒的白马,在苍茫的夜色中,显得一尘不染,可是他自己的身影,却逐渐和周围的黑暗溶合在一起。四周还有激烈的厮杀,杨鹭飒穿过的地方,也有残存的淮西军士兵,然而,在乌杰看来,这巴水左岸,已经变成了他杨鹭飒的后花园,他是在自己的后花园里面,闲庭信步而已。
“或许,这就是高手。”乌杰在内心默默的念叨了两句,内心里充满了对杨鹭飒的敬佩和疑问,终于还是带着几十名弓箭手上了河堤,射杀那些继续跳到河水中的淮西军。
陆地上的战斗,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鹰扬军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过万的淮西军,已经被鹰扬军完全击溃,剩下的,只是如何结束战斗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淮西军要么是举手投降,要是是被杀,再也没有其他的道路。然而,狡猾的淮西军,最终还是发现了一条逃生的道路,那就是跳水。
那些走投无路的淮西军发现跳到河水里面原来是一条活路,赶紧跳下水去,也不管河水是如何的冰冷,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游泳。本来,他们还以为这次是背水一战,是完全没有退路的,鹰扬军肯定会封锁河对岸,他们除了投降和被俘虏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从前面跳水逃生的同伴来看,鹰扬军在河对岸显然没有部署兵力,无意中居然还有一条退路,怎么不叫他们欣喜若狂?于是,更多的淮西军,只要有机会地,都不顾一切的跳入了巴水河冰冷的河水里面。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申丛也悄悄的带着自己的亲兵,跳入了冰冷的河水里面。明知道巴水的对岸。就是鹰扬军控制的兰溪城,在河对面的堤岸上,也许就有鹰扬军地伏兵,也许他们刚刚登上河对岸,就会遭受到密集的弓箭杀伤,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淮西军已经完全溃败,就算是有神仙降临,他们也没有办法转败为胜。只有逃过巴水,才能获得生机。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他们奋力的游向河对岸,奢求着那一丝丝的生机。
后面的厮杀声一阵接一阵,一阵猛过一阵,显然,这是鹰扬军在发起总攻了。在这样地攻击面前,淮西军将会彻底的消失。然而,他们都不管了。他们也没有能力去管,他们只有一味不断的游泳,尽可能的接近对岸。今天的巴水,似乎也特别给他们面子,河水虽然相当的冰冷,可是河水的流淌速度却不是很快。有利于他们游泳。尽管在这个过程里面,有人无声无息的沉没了,永远的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下面,可是更多地人,却成功的逃到了巴水的对岸。
是地,他们成功了。
那些成功逃到了对岸的淮西军,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着厮杀声连天的巴水左岸,只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恍若隔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在巴水的左岸。淮西军地旗帜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消失不见。而鹰扬军的旗帜却越来越多,最终完全占据巴水的左岸。令他们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鹰扬军居然没有在这边的河岸安排伏兵,他们实在是太愚蠢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鹰扬军终于还是算漏了这一点。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淮西军尽管之前吃了亏,但是在最后的关头,还是赢得了上天的眷顾,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申丛也成功的爬到了河对岸。和其他的淮西军一样,申丛地心情也是相当复杂地,他对淮西军是又恨又怕,满嘴的苦涩中有着说不出地痛苦。鹰扬军如此狡猾,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让秦宗权知道是自己将上万的淮西军葬送在鹰扬军的手上,他肯定不会饶恕自己的,就算不将自己煎皮拆骨,最起码也要尸首分离。但是,自己毕竟是逃出来了,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自己还能够说话,他就可以为自己辩解。巴水左岸的这场战斗,完全不是因为他申丛的指挥过错而导致的,同样不是因为鹰扬军的狡猾,最根本的原因,乃是赵庆、宋强等申州淮西军军头不服从自己的指挥,甚至试图篡逆杀掉自己,只要有这样一个理由,他就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让秦宗权不会迁怒于自己。
“杨鹭飒啊杨鹭飒,你还是疏忽了,如果你在这巴水右岸安排一支部队,那就可以将我们全部消灭了。可惜啊可惜,你还是未竟全功啊!由此可见,你还是嫩了点!”申丛得意的放声大笑,毫不掩饰自己对杨鹭飒的蔑视。
如果杨鹭飒在河对岸安排一支部队,用猛烈的弓箭来守住巴水的右岸,一个淮西军都休想跑掉。显然,杨鹭飒疏忽了这一点,也许是他以为淮西军根本不敢过河的,也许是他低估了淮西军的逃命能力,觉得淮西军不可能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面强行渡河,不论是什么原因,他的安排都给了淮西军一条逃生的机会,他申丛就是这样逃出了生天。
片刻之后,申丛收拾心情,下令亲兵到附近去统计幸存的人数,然后准备集体行动。在这期间,申丛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战场。对面的战场显然是淮西军的末日了,那些来不及逃窜的淮西军,要么举手投降,要么被就地杀死,越来越多的鹰扬军弓箭手出现在河对面,向着河水里面不断的放箭,那些动作比较慢的淮西军,只能被活活的射死在河水里面了。
“等整合了部队,我就杀向兰溪。一定要将兰溪夷为平地。”申丛恶狠狠的想着,狠狠地转过头来,大踏步的离开了河堤。不久以后,在他的身边,就集合了四百多名幸存的淮西军士兵,他们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军服都还在往地上滴水,寒风一吹,衣服上的河水不免要变成冰块,原本柔软的军服这时候看起来就如同是铁板一块。这时候已经是入夜。气候格外的寒冷,寒风毫不留情的呼啸着吹过,冻得他们悉悉簌簌的直发抖。
“兄弟们!大家不要垂头丧气地!我们还没有失败!现在,鹰扬军的全部兵力,都集中在河对岸,兰溪城肯定是没有守兵了!我们现在就冲入兰溪城去。干他娘的一票!大家有金钱有金钱,有女人有女人,要衣服有衣服!我们要将兰溪城夷为平地,报仇雪恨!等鹰扬军回过神来,我们已经钻入了大别山了!”申丛挥舞着拳头,对自己的部下狠狠的打气。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老天还是眷顾自己的,尽管损失了绝大部分地兵力,但是只要能够到兰溪里面去发泄一番,那就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转过他脑海的时候,在他们的后面,突然传来猛烈的马蹄声。那些刚刚被申丛鼓舞起一点点士气来的淮西军士兵。立刻脸色大变,骇然的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看到朦胧的夜色里面,数十名黑色的骑兵闪电般地掩盖而来,瞬间就将他们这部分人马全部都包围起来了。在这些黑色骑兵的前面,有两面硕大的旗帜,左边是大大地双剑交叉旗。右边是大大的“刘”字。
“鹰扬军!”
“鹰扬军!”
“鹰扬军!”
无数绝望的叫声响起来,那些被寒风吹得不断发抖的淮西军,已经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们只是麻木的站在那里,好像是凝结地雕像,根本没有人还有胆量去紧握自己的武器。申丛觉得自己的**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热乎乎的臭不可闻,跟着自己的也变成了雕像。远远的看过去,申丛和那些淮西军的礀态。都相当的怪异。平常是完全想象不到的,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地,当萧骞迪他们冲到申丛身边地时候,他的动作居然没有变化过丝毫。
蓦然出现在申丛等人周围地,自然是刘鼎亲自带领的部队,鹰扬军里面最精锐的鬼雨都战士。原来,当刘鼎来到兰溪的时候,杨鹭飒和虎头、刁奇等人已经率军离开,杨鹭飒派人向刘鼎上报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他的兵力使用实在是到了极限,不得不请刘鼎帮他这个忙。他也预料到淮西军的统帅肯定会逃过巴水的,这份大礼,自然就交给刘鼎亲自接收了。
果然,一切都如杨鹭飒的预料。
萧骞迪骑马来到申丛的面前,反复的看着他,满脸的狐疑,最后用手捂着鼻子,显然是闻到了申丛身上的古怪味道。他后退了一段距离,挥挥手拨散自己鼻子前的臭气,冷峻的说道:“点起火把来。”
后面赶来的鹰扬军战士迅速的点燃了火把,在熊熊的火光中,申丛的脸色,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他身边的亲兵都闻到了主帅身上的股怪味道,他们的脸色同样变得异常的古怪。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纵然已经被鹰扬军捏在了手中,可是最后这点气节却还是有的,可是他们的主帅却偏偏不争气了,居然被吓得屁滚尿流,他们的内心也不禁有些悲哀。申丛害怕刘鼎,居然害怕到了这样的程度?
萧骞迪眼勾勾的盯着申丛,歪着脑袋说道:“你,就是申丛?”
申丛沉默不语。
萧骞迪提高了声音:“你就是申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