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启二年的夏初,天气显得格外的炎热,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实在太冷了,老天爷聚集的热量在这个时候全面爆发出来.wan.糁潭战役还没结束,天气就已经酷热难忍,糁潭战役结束以后,酷热的天气依然在持续。由于鹅心岛的温度实在太高,在糁潭战役结束以后的第三天,鹰扬军就全军撤离了鹅心岛,将军营转移到了糁潭的废墟上。
四月六日,在糁潭的废墟上,刘鼎下令组建了新的部队,他在罡字营抽调而来的两个营基础上,融合了部分糁潭战役表现出色的鬼雨都、鬼脸都、龙战士官兵,名字就叫做糁潭都,其指挥官是重伤未愈的萧骞迪。在萧骞迪病愈之前,由江沁翎代蘀指挥。鹰扬军攻克了糁潭以后,并没有立刻对庐江发起攻击,庐江周围的局势,暂时又变得平静起来。
四月中旬,天气依然是十分的炎热,太阳虽然已经挂在了树梢山,可是白天它爆发出的热量,这时候都纷纷从地里散发出来,将整个天地间都变成了巨大的蒸笼。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热了,水面显得格外的平静,甚至看不到一条小鱼跳起来,它们全部都有隐藏在水底下,又或者是隐藏在茂密的水槽中,积极避暑了。来往的渔船在水面上掠过,当初一圈圈的涟漪,上面的渔夫都在不停的擦拭着汗水迎着夕阳,一支庞大地舰队缓缓的从濡须水逆流而上。鹰扬军的旗帜在桅杆的顶端高高的飘扬。这是一支由三艘楼船和接近十艘商船组成地舰队,在商船地中间,还夹杂着六艘全副武装的斗舰。这支舰队总共装载了一千多名水军官兵,还有鬼脸都和糁潭都的上千名步军士兵,它的目的地就是巢县。糁潭战役结束以后。刘鼎收到了来自巢县地邀请。驻守巢县地保信军指挥使杨行密,正式邀请刘鼎到巢县来,商议两军结盟地事情。
自从上次将薛枚送到了桐城以后,刘鼎对杨行密很有好感,同样的。杨行密对于刘鼎也颇有好感。在糁潭战役结束以后。两人就派人私底下密切接触,在多个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最终,杨行密完全展露了自己的诚意。并且邀请刘鼎到巢县来,两人面对面地商谈合作的事项。接到他地邀请以后。刘鼎当即率领军队离开糁潭,前往巢县。
此刻的夕阳显得格外的美丽,金黄色的余晖洒在水面上,层层荡漾的涟漪,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船头附近看起来都是光怪陆离的一片。刘鼎和李怡禾站在船头,看着缓缓流淌的濡须水,同时想起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的诗句。酷热的天气,让汗水从两人的脊背上不断的流淌下来,润湿了军服。由于这些天巢湖周围雨水比较多,濡须水水位上涨了不少,楼船从长江进入巢湖,没有任何的困难。尽管刘鼎脸上没有什么兴奋的色彩,可是率领这样一支强有力的舰队,出现在淮西军和保信军交界的地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在他们的后面,是坐着轮椅的艾飞雨,他看不到眼前的美丽景色,却可以用耳朵来感受周围的一切。刘鼎和李怡禾是走马观花的看着四周,只有他是聚精会神的倾听着周围的一切,哪怕是鱼儿在水中窜来窜去的声音,也能够引起他的无边遐思。刘鼎和李怡禾两人都是大汗淋漓,他身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汗渍,真真正正做到了心静自然凉。
“大人,前面就是巢县了。”洛羽前来报告。
“嗯,我们在巢县下船。”刘鼎淡淡的说道。
不久以后,巢县在望,怒龙号楼船缓缓的靠岸。巢县紧靠着濡须水,北边就是巢湖,过了巢县,就是一望无际的巢湖区域了,这使得它在军事地理上占据着独特的位置。在码头上,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着。带头的一个军官,身材雄伟,身上穿着保信军的军服,却没有装备甲胄。他的手脚都非常粗大,渀佛只要将手放下来,就能够摸到自己的膝盖。此人正是保信军指挥使杨行密,他原名杨行憨,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名杨行密,因为他去过桐城,刘鼎身边几个亲密的鬼雨都战士都认得他,令狐翼自然也认得。刘鼎到达巢县,杨行密当然要亲自出来迎接,陪同是还有先期到达的鹰扬军谈判代表贾浙鹃。
刘鼎跳下船,率先迎上去,大声说道:“杨大哥!”
杨行密虎背熊腰的迎上来,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刘鼎,声音低沉的说道:“刘大人,不要这样叫,杨某人愧不敢当。”
刘鼎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叫你一声大哥那是绝对没错的,当日你救回我的兄弟,那时候我不是一样叫你杨大哥吗?难道杨大哥觉得,大半年的时间过去,我这个小弟现在已经高攀不上了吗?”
杨行密开怀一笑,握着刘鼎的手,笑着说道:“客气,客气。”
他手下故意用力,紧紧的掐着刘鼎的手腕,显然是有较量刘鼎手劲的意思,刘鼎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反抗,同时若无其事的说道:“杨大哥果然是从战场上出来的,威风凛凛啊!这巢县虽然是个小地方,可是只要杨大哥驻扎在这里,这里就是坚不可摧的要塞啊!”
杨行密连续用力,都无法让刘鼎认输,只好自己认输,笑着说道:“你远来是客,巢县是个小地方,可别见外了。”
当日贝礼翊发动兵变,囚禁了林度,杨行密冒险将薛枚送到桐城,鹰扬军上下的确是称呼他杨大哥的。杨行密自己也没有推辞。只不过那时候地鹰扬军,仅仅占据着舒州的某个角落,连桐城都危在旦夕,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就连杨行密也没有想到鹰扬军会发展的这么快。而今日的鹰扬军。不但拥有了完整地舒州。还同时拥有了完整地黄州和蕲州,就连富饶的润州区域,也被鹰扬军插上了一脚。套句俗话来说,鹰扬军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杨行密固然狂妄,却也知道进退。推辞不已。
刘鼎真诚的说道:“杨大哥。你是我的恩人。我是不会见外地,也请你不要见外。”
杨行密感动地说道:“我才提出邀请,你就马上赶来。实在是令我惭愧啊!”
刘鼎诚恳地笑着说道:“大哥盛情要求,小弟怎么能不立刻赶来?”
杨行密也是爽快之人。稍微客气过后,感觉到刘鼎的确是真心如此,也不推辞了,朗声说道:“既然如此,做大哥的也不客气了,来!大哥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带着刘鼎等人来到巢县西南角地一个偏僻的院落,只看到这座宅院似乎有些古怪,旁边都是没有人居住地房屋,屋前屋后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菊花,只是白颜色的居多。在普通民众的心目中,白菊花一般都是不吉祥的,而且也极少在这个时候开放,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如何栽培的。后来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这些菊花都是假的,全部都是用纸做的,如此之多的白菊花,不免带着一丝丝诡异的气氛。幸好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战场上死人堆里面打滚出来的,煞气极重,对这种诡异绝不放在心上。
杨行密的宅院就在中间,霸占着很大的一块地方。走进去一看,这房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精致,还是三进三出,可是周围也没有保信军的卫兵,似乎不是杨行密平时办公住宿的地方。杨行密也不解释,直接带着刘鼎等人进去。进去到最里面以后,看到小小的庭院,中间有个水井,地方虽然不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地上还有尚未干透的水渍,想必是有人刚刚打过井水。刘鼎感觉自己在庐州没有熟人,却不知道杨行密带自己去见什么人。
听到外面密集的脚步声,里面有个妇人柔软悦耳的声音说道:“老杨,你带了什么人回来啊?”
杨行密朗声说道:“你整天念叨的人啊!”
话音未落,只看到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妇人,眉目含春,风雨犹存,正是那天将林诗楠、林诗榕姐妹送到鹅心岛的刘鸢。那天的刘鸢是风情万种,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可是今天的刘鸢,却是家常的妇女打扮,显得端庄而俭朴。她身上还绑着围裙,脚底下的布鞋上有水渍,显然是刚刚打过井水来着。她蓦然看到刘鼎,微微一愣,随即天真无邪的微笑起来,笑眯眯的说道:“竟然是你。”
刘鼎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以前的困惑迎刃而解。木易夫人,木易,木易,那不是杨吗?木易夫人就是杨夫人,林诗楠说那个土匪头子叫做木易先生,自然就是杨行密了,在庐州,在保信军里面,也只有杨行密有这样的胆量,敢将薛枚送到桐城,敢将林诗楠和林诗榕收留起来,也只有杨行密驻守巢县附近,木易夫人才能将林诗楠、林诗榕送到鹅心岛上。刘鸢那天特别提到林诗楠、林诗榕在庐州不得不逗留了大半年的时间,就是因为杨行密是最近才到巢县驻防的,在这之前,贝礼翊的封锁非常严密,她根本无法将两个大活人送出来。
杨行密笑着说道:“这是内子,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
刘鼎急忙躬身说道:“原来是嫂子啊!那天刘鼎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嫂子就是大哥的爱人,实在是太失礼了。”
刘鸢微微侧身,不敢接受他的行礼,甜滋滋的笑着说道:“刘大人万万不要客气,那天是小女子开的玩笑,万万不可当真。能见刘大人的面,也是小女子的荣幸。”
刘鼎诚恳的说道:“杨大哥先是救了我的兄弟,后来又救了林家姐妹,这份大恩大德,刘鼎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日后大哥和大嫂有什么吩咐。刘鼎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行密随意地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哪有什么大恩大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本来就是林度麾下的军官,吃他的。穿他的。用他地,现在他出事了,我帮帮他地后人,这是应该做的。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刘鼎再次鞠躬说道:“无论如何。你们两位都是刘鼎的恩人。大恩不言谢。刘鼎以后必有回报。”
杨夫人微笑着说道:“本家姓刘。你要是真有谢意,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别的都不要提了!”
刘鼎爽快的说道:“好!就叫姐姐。姐姐在上。弟弟今日失礼了。要是知道姐姐在这里,弟弟一定将林家姐妹都带来。让她们好好地感谢姐姐地大恩大德。”
刘鸢说道:“不要再提什么大恩大德,姐姐可承受不起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正准备做饭呢。你们先坐着,我去烧菜做饭。姐姐烧地菜虽然没有林诗梓那丫头好,不过我弄的家常菜,应该还能入你的贵口,你不要嫌弃姐姐地手艺就好了。”
刘鼎也不客气,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心情畅快的说道:“好!今晚地伙食就归姐姐管理了。不过,预先声明了,我可是没有携带伙食费的啊!今晚这顿,完全是白食,是姐姐照顾的。”
杨行密说道:“本来是不准备留你吃饭的,县衙门那边准备了宴会……既然你姐姐开口了,那就算了吧!”
他提高声音,对外面说道:“跟县衙门那边打声招呼,刘大人不在那里吃饭了,让他们自己将就着吧。”
刘鼎身边的人员,经过糁潭一战以后,损失惨重,萧骞迪、秦迈、屠雷都在后方养伤,身边只有令狐翼、藏勒昭和卫京幸,他们进入这个小宅院以后,都很警惕的看着四周。杨行密身边的人却全部都不在,将这个小宅院安全交给了刘鼎身边的人。尽管杨行密没有恶意,他们还是显得非常的小心。这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四周显得非常的安静,只有巢湖方向还传来隐约的亮光。根据斥候的报告,那是龙吟在巢湖上搞起了大动作,闹得天翻地覆,巢湖周围的淮西军,都被全部吓跑了,庐州的保信军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刘鼎准备将刀尖指向哪里。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杨行密和刘鼎两人,两人相对而坐。
杨行密满怀感触的说道:“这间屋子,当日林家姐妹就在后面住了大半年,的确是小了一点,倒是安全得很。现在她们终于可以脱出牢笼,我也对得起他们的父亲了。”
刘鼎说道:“林家姐妹还想当面向你致谢呢!”
杨行密笑了笑,忽然神色暧昧的说道:“怎么样?林家姐妹的味道不错吧?”
刘鼎一本正经的说道:“还好,还好!”
杨行密哈哈笑着说道:“听你这句话,就知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正经,学别人柳下惠坐怀不乱。这女人嘛,多少都无所谓,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刘鼎笑着说道:“大哥说笑了。要是嫂子听到,恐怕会不高兴吧!”
杨行密不以为然的说道:“年轻的时候,我比你要疯狂多了,那时候可是每夕无女不欢啊!你嫂子是最清楚我的,那时候的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哪管什么天下苍生,风云变幻?还是认识了你嫂子以后,她慢慢的跟我谈心,我才走上正道的。那时候的我,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嫂子看上了我。呵呵,你嫂子现在也不管我,我要是喜欢,还是可以在外面鬼混。只是现在上年纪了,反而没有以前那么好的精力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兴趣了,有时候也觉得挺对不起你嫂子的,慢慢就不去鬼混了。物极必反,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刘鼎笑着说道:“大哥既然是亲身试验,我就吸取教训了。”
杨行密说道:“本来是你要请我喝酒的。现在反而变成我请你吃饭,真是怪了。以前我从来不干这样地事情,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我请他吃饭喝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这顿饭要不是你嫂子张罗着。我只好找县衙门请你了。”
刘鼎说道:“等哪日大哥到了我的地盘,我就请大哥喝酒,不醉不散。”
杨行密说道:“好是好,可惜没有那个机会了。”
刘鼎说道:“怎么会呢?”
杨行密说道:“来来来,莫谈国事!”
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舀出一瓶酒来。外表没有什么特别的。刘鼎舀过来一看。发现居然是西域传来的葡萄酒,看样子还有些历史了。他将木塞拔掉,空气中顿时飘荡着浓郁地酒香。就算极少喝酒地他。也忍不住贪婪的呼吸着浓郁的酒香。再看看四周,发现杨行密的房间。居然和自己在鹅心岛上的差不多。自己在鹅心岛上是因为条件限制,杨行密和刘鸢两人是巢县地龙头老大,居然也住这么简陋地房子,实在是令人感动。
三眼都地情报资料显示,杨行密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小就在行伍里面打拼。当年黄巢起义军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杨行密也在庐州拉了一帮人要参加起义军,结果被林度镇压下去。要是换了别人,杨行密肯定被杀掉了,可是林度却爱惜他的才华,没有杀掉他,而是将他放走了。杨行密从那以后,就在保信军做了一名普通地士兵,一直做到军头的位置。本来在他这个位置上,吃喝嫖赌是完全没有人管了,但是他却收心养性,越发显出和其他人地不同来。
杨行密说道:“这是当年从波斯人手上抢来的,我也忘记了具体的经过了,反正木易先生这伙马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名的。酒是好酒,据说最便宜的时候,也要一百两银子一瓶。可惜我只抢到了五瓶,其余的都在战斗中被打碎了。我喜欢一个人喝闷酒,不知不觉就喝掉了四瓶,没想到最后一瓶还能用来招待你,你的口福不浅。”
刘鼎以前从来不喝酒,主要是担心喝酒误事,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发现滴酒不沾原来是很容易离群的,也和大环境格格不入,尤其是庆功宴和组织敢死队的时候,不喝酒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也逐渐尝试着喝一点。白酒喝多了容易有反应,这葡萄酒想必没有那么呛人,于是他爽快的说道:“我那边也有人回去波斯了,等她回来的时候,我让她从波斯给大哥带几瓶真正的好酒,到时候大哥也不用喝闷酒,我来陪你就好了。”
杨行密笑着说道:“这敢情好。”
葡萄美酒夜光杯,本来这血红色的酒液,是要用玻璃杯来装的,可是杨行密这里没有玻璃杯,只有大海碗。一看就知道他平时多半是在暴殄天物,将这葡萄酒当做开水一样来喝掉了。其实也不能怪他,他本来是林度的手下,林度这个人虽然迂腐,可是和手下的关系还是可以的,之前没有杀他,对他也算是有极大的恩情,贝礼翊造反以后,庐州的形势复杂,杨行密没有办法给他报仇,只好独自喝闷酒了。这大半年的时间过去,杨行密想必喝了不少的闷酒。
杨行密将大海碗倒满,豪气干云的说道:“来!我们先喝!”
刘鼎心想这样喝葡萄酒,那简直是跟牛饮一样,自然不能说破,说道:“……我可能只能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