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叶照灵离开了自己的地盘,她重新回到自己的秋千上,血红的河流咬住了她雪白的裙摆。
“好久不见。”
她闭上了眼,秋千开始往上坠落。
早在叶照灵一路离开树根,向下前往树冠顶端时,她身后,几条气根团团纠缠死死扎穿了两只秃鹫,它们拼命挣扎,却被死死捆绑在了一起,直到在绞杀下变成了两团肉泥,被气根随意一抛,丢进了上方树根的缝隙里。
叶照灵离开后,此刻一堆不愿意被消化的骨头被它吐了出来,用力扎进血红的河流里,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摆成了四个字。
好久不见。
——
——
叶照灵睁开眼,地穴洞口的光亮距离她越来越远,唐泊玉仍然死死钳制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几秒后,两人一毛稳稳落地,唐泊玉垫底,叶照灵拿他做了人肉垫子,因此只是身体摔得有点麻,不像他直接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地穴内,五步的墙壁内凿出一个洞,洞里摆着一只长明灯,地上十步摆着一根长明灯石柱。
厮杀的声音从甬道尽头传出来,叶照灵率先注意到地上的一团团不明物体,像是某种活物,被剁得粉碎。
叶照灵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大衣口袋里的毛团子突然一蹦三尺高,扒在墙壁上,说实话,它头跟屁股长在一起,掖着耳朵的时候,上下一般圆,硬是追着叶照灵过了几天东奔西逃的凄惨日子,白毛一绺一绺的,灰不拉几,看起来脏兮兮的,是个人都看不出来它哪儿是屁股哪儿是脸。
叶照灵感觉它怪怪的,果然它巴在墙壁上,幽幽扭过头,叶照灵找了一会儿,才在最底下看见它露出一双小黑眼睛,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毛:你俩咋回事啊?
叶照灵耸了耸肩膀:“什么怎么回事。”
毛:你两几天没洗澡了?怎么身上都有股恶心的味道?臭得俺差点脑袋短路,螺旋升天三百六十度。俺刚才已经半只脚见到阎王了,不过黑白无常说阎王今天加班,想见他得提前预约,还得交五百万押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啊呸,俺是说,俺突然想起来,今天要下雨,俺衣服还没收。所以俺头也不回直接跑路,这才捡回一条命。
叶照灵听见这话,脑子里就冒出来那个不正常的地方,她低头仔细打量唐泊玉,这家伙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看起来都快要断气了。
她皱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背上好像有个蜘蛛在爬,你过来,我给你弄掉。”
毛:你还想骗俺?你真当俺没长脑子啊?这青城山的蜘蛛就只有一个!现在根本就没到它出现的时机……
“我看错了,是只蟑螂!”
毛团子立马从黑漆漆的地穴墙壁上蹦了下来,跳进了叶照灵怀里,左蹭右蹭。
毛:呕!咋样咋样,蟑螂掉了没有?!蟑螂掉了没有?!俺最讨厌蟑螂了!打不死的小强!呕!
毛团子又yue了一下,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生无可恋:俺脏了!好臭!好恶心!你两身上的味道让俺觉得窒息,敲里哇,记得给俺打点精神损失费,不然俺怎么告别秃头,重回颜值巅峰,赢取白富美,拿回属于俺的一切,成就璀璨人生!
说完,它钻进叶照灵的大衣口袋里,晕了过去。
真有这么臭?
会是从那地方带出来的味道吗?
叶照灵心底冒出些疑惑,就着旁边的灯光,她拉起唐泊玉的手。
果然!他的双手手腕上,都有一圈细细的割痕!
而她自己的手腕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鱼线吊着的滋味尤其难受,叶照灵回忆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么说,那个怪物是真的想杀了他们?她的目标是他们所有人,还是只有叶照灵一个人?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根系扎进天空,往下生长的巨大菩提树……
这些违背科学和物理规律的事物,它们的出现预示着什么呢?
她能让过去的事情重现在眼前,却十分狡猾,十分吝啬,只让人看见短短一截片段;然而这些片段的主人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单一的脸谱,他们的所作所为,无论多么离谱,都必然有他们那么做的理由。
其他人是没有资格多管闲事的。
叶照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筒,身边的墙壁上刻着长长一幅画卷。
这是一幅完整的画卷,上面有花有水有人。
如果断章取义只看见花或者只看见水,就能把它定义为是一幅山水画了吗?可要是这花是佛祖座下的莲花、这水是油锅地狱里的滚油、这人是地狱里的恶鬼呢?只看个其中一点点片面的东西,能猜到所谓的山水画实际上是展示罪人堕入地狱遭受罪报的《地狱变相图》吗?
叶照灵毛骨悚然地收起了手电筒,地上残留着一堆又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碎肉,墙壁上的壁画全是地狱中的恶鬼。
青城山上暗地里的龌龊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她原本以为这里的美好表里如一,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或许血淋淋的事实和真相选择性忽视了她,她也同样没准备发现它们。
什么是非,什么对错,不过是几种截然不同的选择而已。
越是绝对,越是自负;越是自负,越是片面;越是片面,越是绝对。
人可以评定自己的是非,可以轻易对自己的对错下定义,却没资格轻易对其他人的作为下定义,因为没人能设身处地地站在他人的位置上考虑他人的问题。
除了对待自己,人们对任何事物都心存偏见,并且意识不到这些偏见,这些宛如藤蔓般生长在人类思想核心上的,自私的而又“高尚”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