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山脉绵延六千里,西起巴蜀,东至大海。
天空电光闪烁,狂风骤雨回旋在山峰之间,蛇鼠虫蚁蛰伏洞中躲避天雷。
这座将军庙只有两间半庙房,因那右厢早年遭大火烧去,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书生跨过高高的门槛,抖去雨水,顺便揩净两脚泥泞,才好迈入神灵居住的庙宇。
却见地面散落不少稻草木柴,虽然携带的火折子早被雨水淋灭,好在神台上有两块燧石,很快在屋檐下燃起篝火堆。
宁云卿将长衫和被褥拧干水,挂在火堆旁的木架上。
从庙门远望,黄昏时份山色灰蒙,阴雨连绵,无比惆怅。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说话的狐狸。”
“脑中的砚台”
“真孤单啊!”
书生光着膀子靠在庙槛边,踹了脚趴在火堆边的黑犬。这畜生淋得落水狗似的,精神颇为萎靡。
“二郎神有哮天,那你叫啸月。”
黑犬打了个喷嚏,没搭理孤单到要找狗聊天的坏书生。
“别不满意。等主人出息了,说不定你还能和哮天犬见上一面。”
“呵,那得多大出息啊。”
宁云卿胡思乱想着,自己也笑了,心里却有几分踏实感。
人适应环境的能力从不逊色虫蚁,只要不是立时刀斧砍去首级。哪怕身处地狱,油锅多进几遍也能觉得凉些。
待身上烤暖,披上半干的长衫。他想起还没仔细参观这座将军庙,便抽出一根木柴当火把,兴致勃勃地转身进了庙内。
“这么破的庙,真有神灵吗。”
大堂光线昏暗,蛛网连结,地面堆满杂物。
当间神像披盔顶甲,气势迫人。
因那年火灾,半边身像熏得漆黑,略显得怪异。
左右两尊小像,武校尉已经碎成泥块,文主簿也是色彩斑驳。
堂柱凹槽原本竖有四只火把,一一点燃后,将军庙顿时明亮起来。
孤庙野神,残破景象。宁云卿不觉害怕,此处青砖铺地,红墙绿瓦,收拾一番肯定比塌掉的草屋好。
“哈哈,意外之喜。”
神台供桌还摆放两盘野果,贡着三条鲜鱼。
他喜不自胜,连忙朝神像打躬作揖。又四处打量,看看还能有什么收获。
许久,只发现墙上的三幅壁画。
第一幅,少年长衫儒冠受教先生门墙,稍长戎装打马提枪远行。
第二幅,年轻人因战功被王者封为将军,衣锦还乡金玉满堂。
第三幅,将军遭受敌军重重围困于绝地,誓死不降,乱箭射杀。
“画的是神灵生平。”
宁云卿叹息道。
富贵黄粱一场梦,修得长生了道真。
“若真有长生逍遥之途,人间富贵何足道哉。”
正感概间,勿听得庙门外犬吠大作,紧接着便听到熟悉的歌谣。
“虫虫飞,飞去天地间。”
“虫虫飞,飞到手心里。”
那驼背唱着歌走进庙内,没看到书生似的,四仰八叉倒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他破裳下的右腿畸形小如婴孩,密密麻麻刻满经文。
宁云卿看驼背真打起呼噜,忙揣起两个野果,又拿了条鱼。坐在门槛上边烤鱼,边啃野果,一会儿打起来,得留几分力气。
山间天色逐渐昏黑,疲惫袭来。少年给篝火堆添把柴,把被褥紧紧裹在身上,短柄斧藏手边,也靠着庙槛睡了过去。
“宁公子。”
迷迷糊糊之间,宁云卿听到有人在喊他。那声音初时细小若蚊,后来洪如钟吕。
“宁公子,醒醒,不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