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外殿后,阿福与宗矩沿着庭院的漫步道悠然而行,共有260株樱花沿着漫步道竞相绽放,给他们一种犹如在樱花之路中穿行的感觉。“阿福大人还在为少主提到要纳女中樱子为侧室一事感慨吗?”“其实也不算感慨,只是被这么一提,我才意识到少主也已经是个20岁的男子了。”“是吗?其实阿福大人不妨换个角度去想:在少主这个年纪,对女子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法是很正常的事,他迟早也会纳侧室的。”“嗯,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或许在迎娶少夫人之前,先有个侧室启发他的心性也好。”“是啊,先前城内都在风传,说少主因为御台大人和阿福大人的争斗,对女性产生了厌倦与抗拒心理,所以才会不近女色。如今他主动提出要纳侧室,可是件大好事呀。”“其实这些传言,我自己或多或少也听到一些。某种程度上,无论我或御台大人个性都很强势,或许樱子这样开朗包容的女子,能多少弥补一下少主内心的缺口吧。”“那么阿福大人,少主的侧室一事就拜托你了,还请务必要让少主成为真正的男人才行。”“请放心,忠矩大人。这也是我的期待,无论如何,我都会确保这件事顺利完成的。”阿福嫣然一笑,仰头望向漫天飘舞的樱花,天空此时仿佛被染成粉色,透着如画般绚丽的美。五月底,秀忠带着家光去了趟供奉着家康灵位的日光东照宫。此时的东照宫是秀忠完全遵照家康遗言要求所兴建,规模很小、甚至可说是略显简陋。家光紧随在秀忠身后,陪着父亲一同走入东照宫时,望着在装潢上被压缩到极简风格的宫殿,他不禁在心里立下了一个誓言。那就是一旦他继任三代将军、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权利,一定会下旨将东照宫改建得富丽堂皇,就算因此违背了家康的遗愿也在所不惜。跪在家康神位前,家光虔诚地双手合十。众目睽睽下,他只能对这位深受自己敬仰的爷爷,以心底默默倾诉的方式,暗自分享了心事。“爷爷,不知不觉间,和你分别也已经八年了。这段时间,你在天国过得还好吗?”“这八年里,我又伏诛了一只虫兽,虽然为此失去了重要的伙伴,但我还是顽强地熬了过来。”“爷爷,这大概就是身为继承人的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我刚穿越到这个时代那会,还附在了12岁的少年身上。可一转眼,我现在也20岁了,有时候也会慨叹时间过得真快呀。”“没能告诉爷爷,我是从现代世界穿越过来的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可是爷爷,我从来都没有后悔来到这个时代,更感谢能在这里和你相遇。”“爷爷,我在江户,过上了前世连想都不敢想、可算是轰轰烈烈的人生啊。从今以后,我会继续以爷爷的嫡孙——德川家光这个身份,好好地活下去。”“我将倾注我的人生,在有生之年实实在在地做些什么,也请爷爷对此拭目以待!”没有人晓得家光此刻在心里悄悄告诉家康的话,土井等一群重臣只看到他虔诚祷告的模样。秀忠更是被家光那同时掺杂了悲伤、坚毅、怀念等复杂心情的神色给触动了。虽然他也同样想念父亲家康,但他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怀恋之情,远没有家光那般丰富与饱满。也就是在此刻,秀忠、家光、以及即使逝世后仍将这对父子牢牢联系在一起的家康,在东照宫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妙连接。秀忠从家光眼里,感受到他对家康的真切感情,也读懂了他对肩负天下的责任感和强烈企图。于是秀忠蓦然滋生出这样一种想法:或许已到了自己该把将军之位,传给嫡长男家光的时候。回到本丸后,秀忠就吩咐小姓备好酒水,并将土井私下召进了中奥的将军居所。对秀忠而言,土井并不仅止于一名辅左有功的重臣,更是从七岁开始便在他身边随侍在侧的发小,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信赖土井。于是在两人捧盏惬饮后不久,秀忠就向土井坦露了心迹。“土井,在日光东照宫祭拜父亲时,看着陷入缅怀之情里的家光,我突然产生了想把将军之位传给他的想法。”“什么?”土井的手一抖,险些将盏里的酒洒了出来,他连忙稳住心神,“怎么这么突然?”“家光已经二十岁了,无论心智、体力或手腕和谋略,都相对达到了一个均衡状态,并且他的能力还在急速地成长当中。”“刚好我现今身子骨也还健康、还没到干不动的时候。这时候把将军之位传给他,除了能让他提前好好磨炼,万一要出了什么纰漏,总还有人出面收拾残局。”看着土井的表情从意外和惊异,到慢慢转为理解与沉思,秀忠笑着再饮了一口清酒。他就知道土井一定能够理解并体会到他的心情。“这样说来,将军大人是准备效彷东照大权现大人,在退位后以大御所的身份继续辅左少主打理朝政吗?”“我正是这么考量的。”秀忠对土井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下了很大决心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趁早把将军之位传给家光,让他尽快熟悉治理国家和平衡朝纲的要诀,当他困惑与迷茫时,我也能及时给予指导和帮助。”“只有确保将军之位平稳过渡,才能为德川家的长久安泰打下牢固基础,同时也有利于强化将军家即是德川宗家的这一世袭体制。”他最后一句话结束已有一阵子,可土井非但没有接过话题,反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与思索。秀忠既不懊恼、亦不催促,拎起酒瓶继续为自己和土井都倒了满满两盏清酒,随后捧起盏自得其乐地继续喝起酒来。过了很久,总算理清思绪的土井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东照大权现大人当初选择在骏府城处理政事,一旦退位为大御所以后,将军大人打算居于何处呢?”“我本来考虑隐居在小田原城处理政务,但后来又顾及家光太过年轻,需要有人从旁督导。”秀忠轻轻再抿了口清酒,脸上漾起父亲在谈及孩子时特有的藏爱于心。“于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带着御台一块搬到西丸就好。这样一旦家光遇到什么难题,我也能够及时地处理和解围。”“虽然青山是父亲指派给家光的辅政师范,但我看他对青山一直都很抗拒,所以在他继位以后,辅政这块就得麻烦你和酒井多劳力费心了。”土井认真地聆听着,端起盏将清酒给一饮而尽后,又提起酒瓶再为秀忠及自己倒满了酒。两人近乎于动作同步地将盏送至嘴边,在秀忠甚至已经饮下清酒时,土井忽然将盏搁在榻榻米上,再以双拳抵住地面,向秀忠深深俯下了身体。“既是将军大人所托,我土井利胜定当会为了辅左少主倾注全力,这是我对大人的承诺!”继续尝着清酒的秀忠,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嘴边泛过一丝笑意,眼角笑纹也越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