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都跟着大哭,邻居们跟着抹泪,再稍微静下来,就想两人死的原因,看两个人状态,恰是中毒,又找中毒愿意,饭桌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转身找到橱柜,还有头天晚上拿回家的饭菜,就猜个清楚:王向新家的剩菜剩饭有毒。众人便纷纷走出屋抠嘴抻面喉咙,有人把肥皂泡进水中,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再有人急忙转回家,跟家中孩子和大人说快洗肠倒胃。折腾了半天,吃过剩饭剩菜的人,把胃吐得干干净净。有人就说,王向全两口子用命换回众人的命。王向新刘桂花两口子被闹的一万个的难堪狼狈,自己吐完,又忙找草药烧水一家家送去;又回到王向全家,跪在王向全夫妻俩跟前,哭的死去活来。王昌海夫妻拉起刘桂花两人,这不是你们的错,咱村里几辈子就这么吃法都没吃出人命,让他们两个碰巧了,人走了,再苦也哭不回。刘桂花披散着头发,哭喊着说,让我怎么对得起您二老对得起孩子,让我跟他俩走吧。
老支书说,先装殓吧,别让两个孩子光身走。刘桂花哭着对王向新说,你去买两身好衣服来,给哥哥嫂子穿上。王昌海夫妻不答应,王昌林说,让向新买去吧,这样他们好受点。
正商量着如何下葬,王向全妻子娘家接到消息,问过死因,就对王向新夫妻不依不饶,让他们赔偿。王昌林说,人去了,怎么闹也活不过来,你们说什么我们都答应,一定让孩子风风观光的走。众人拉的拉劝的劝,好歹把来人安顿好。老支书又让人给县城医院打电话,派人来化验食物。人没有出殡,化验结果出来了,未发现毒物。大家一时傻了眼,就有人建议解剖王向秋夫妻。老书记说人不在了,别闹疼啦,让人走的安静点。王向新说,还是验验尸体吧,解除疑惑。再问王向全爹妈,爹妈不答应;问儿媳妇娘家人,也不答应。
丧事在一片怀疑声中结束了,王向新夫妻肚子里憋着委屈,问他爷爷,为什么不解剖,还我们一个清白啊。老支书说,不是还你清白了吗,不是吃剩饭剩菜引起的,在解剖死人,谁忍心?你花那点钱算给你堂哥做善事,给自己积德积福,不值吗?王向新说,哪有这样积福积德的?
刘桂花事后去城里找她二哥刘桂雷,要找医生问问,这病是怎么回事。刘桂雷领着妹妹这过一个医生朋友,医生说,看这情况,直接原因还是是属于食物中毒,可能那两个人吃了别的东西,跟剩饭特别是跟剩菜起反应了,引起急性绞肠炎,可是急性绞肠炎不会闹到很快死去,发病时间太短了,可能两人还患有其他病,多病诱发,把命送了。
王昌海对陈方春说,孩子走了,心里疼的不得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女儿还小,去年女儿嫁给本村的一个小伙子,怕我和老婆想孩子,就住在前院,随时来照顾我们。人死了没办法,别说医生没发现毒物,就是发现了,都是自家人,能把王向新两口子怎么样?就他们有不是故意的,都是命啊。说到这里,王昌海掉下泪来,停了一会,忽然低声对陈方春说:“这是过去五六天,没过头七,我梦见儿子给托梦,说王向新偷偷给他下毒,命是王向新拿走的。”陈方春听了一惊,不敢说话,静静的再听王昌海怎么说,可王昌海没话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陈方春先说话了:“老弟,这话可不能给外人说,托梦的事,谁能说的清?”王昌海说:“是啊,所以这十多年里,我谁也没给说,包括孩子他娘。”陈方春说:“可化验没问题,这是怎么说得过去。”陈方春说:“我怎么能信,我们王家这一枝都在三服内,孩子们从小闹归闹,那是闹着安,长大了,跟一家人一样,谁给谁有仇有恨呢?”陈方春说:“你不信就好,孩子走了十年了,真要被人害的,那个害人的人他也不会好过,早晚会露出马脚的。”王昌海说:“我也这样想的。这年吧里,我看着王向新出国打工起了,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躲着我们。”陈方春说:“好兄弟,千万别这样想。是凶手,这辈子不会安生;不是的话,你猜来猜去,自己闹心,时间长了,会害了自己的。是不是真的有人有意害他,当年做个解剖就好了,十年过去了,你去哪里找根由去?”王昌海又掉泪了,擤了一把鼻子,说:“陈教授,我给你说说,宽宽自己的心,您别记心里去;也是想您见多识广,看这事有个准头的信没有。”陈方春说:“你让我回去替你想想。”
陈方春离开王昌海家,心中就堵了一块石头,他不相信王向新会害死王向秋夫妻,但王昌海那套神秘的想法却让他担心,因为世上的人都这样,一旦心中有了明确的指罪对象,又不能解决疑窦,那这个人,不会疯也会终生迷幻,搞不好,干出危害他人的事来。
陈方春洗刷完毕,很快躺到床上,脑海里开始琢磨王昌海的话,却理不出头绪,又想着王昌海和王向新对门,出门进门,两家人是怎么度过这十年的呢,虽然化验的结果排除了王向新一家的怀疑,但头天欢天喜地给孩子过百日宴,第二天就闹出人命,这一喜一悲的挨着,是吉利呢还是不详?再回想王昌海那个梦,陈方春禁不住的心悸。看看手表,正十点,拿过手机就给刘桂花打电话。
刘桂花说真看书呢,两个孩子都睡了,问陈方春怎么想起打电话了。陈方春说,今天失礼了,只想着喝酒尽兴,就没想到带你和孩子们一起吃饭过节。刘桂花说,你现在还想着,说明你心中有我们,谢谢你心里先这么细,我们山村哪有过九九的,不过你一说,叫我还真想着过过这个节日。陈方春说,明年吧,明年一起过。刘桂花说,还明年呢,到了腊月,不是还有好多节日吗,冬至,腊八,小年什么的,就得是机会。陈方春说,那好,到时候再过。说到这里,陈方春问:“刘嫂,你县城买的房子,什么时候交付?”刘桂花说:“真奇怪,你怎么问这个问题了?”陈方春说:“不是你家孩子们盼着去城里住吗?如果房子交的早,就尽快搬过去住。”刘桂花说:“没那么快,就是快,也得等到明年九月,等王诚颖上高中搬。”陈方春说:“反正孩子住校,今年搬过去也好。”刘桂花说:“还有王诚冉呢,她在山下上小学。”陈方春说:“去城里上呗。”刘桂花说:“怕找不到学校,明年房子装修好了,有了房产证,孩子上学就有着落了。”陈方春说这样也好,再说过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刘桂花放下手机,想着陈方春刚才的电话,不明白陈方春何以问起她家房子,怎么忽然关心起她搬家的事了;再又想,莫非怕她搬走了,找不到合适的人给他做饭?
陈方春放下手机,又想着王昌海的话,脑海里忽然流过一个情节,《古代判词选》上写着一件命案,和王向秋命案很相似,便起身到书橱前,拉开电灯,寻找这本书,正担心来北方庄不一定带上那本书,却在眼前出现了,便抽出,上了床,浏览那个故事。
书上记载,乾隆二十八年,ah一村庄,有一对青年夫妻,早上下地干活过后回家吃过早饭,那饭食正是隔夜饭菜,两人喝过几口井水,回屋行房,头一遭过去,女人还要,男人勉强踩蛋,事毕再去下地,未出家门同时毙命。当地知县亲当仵作,一番细致严勘,做出结论,乃是急性盲肠炎加亢奋狂躁而陨。
陈方春暗喊侥幸,便想着第二天给王昌海看看这段故事,不知他能否从中有所悟会。
陈方春有个习惯,上午没事不出门,在家看看书,写稿件,午休后根据兴趣看是出门呢还是找人聊天或是窝在家中继续看书。但这天吃过早饭,他拿出那本《判词》装到一个挎包内,去找王昌海。王昌海正在家,他妻子下地还没回家,两人落座说话几句话,陈方春把《判词》送到手了,指着那篇判文,让王昌海看。王昌海看过一遍,说这上面的文字怎么能都是古文,大多看不懂,陈方春才发现,书是民国版的,接过书来,跟王昌海念,边念边做解释,王昌海听完,明白了这故事的内容,说:“有这样巧的事,古书上还有记录。”陈方春说:“老弟,昨天我听过你家遭遇,回去半宿没睡着,就想起这个故事,不知道这故事你相信还是不相信。”王昌海说:“书上记录的还能有假,可我儿子一定和书上写的一样吗?”陈方春说:“自己孩子的行为作家长的可能知道的多些,即如书上写的,夫妻之事,现在的年轻人是否比较随意,我不好讲。给你看这个故事,给你解解疑,回头给弟妹说说,看有没有这种可能。”
陈方春走后,王昌海就要下地找妻子去,刚出门,妻子回家了,就要准备早饭,王昌海说你先别忙,我给你讲个故事,就把陈方春给他讲的跟妻子重复了一遍。妻子听了心中一惊,半天才对王昌海说:“真没想到古时候还有这事,咱家儿子那作性,你当爹的还不知道?那天我回家见让他们敞着大门屋门,心里还骂他们大白天的不知带羞耻,连门都不知道关。”王昌海说:“若是真的,那和书本上的故事一模一样了。”妻子说:“什么一样不一样,过去十多年了,我才忘了,你怎么又说起来了?”王昌海这才把头天晚上和陈方春聊天的内容说给妻子听。
王昌海夫妻琢磨了半天,两人相信了这个故事,跟着叹息儿子命不好,早早离开他们,心里虽然堵得发慌,但王昌海从此把那个梦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