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善将吸饱了毒气的银针搁入药匣子。“算你命大。若不是因为师父。不出三月你将化成尸水。”收了药匣子继续道:“不过我故意留了一丁点毒气在你体内。看你这臃肿的脑袋还如何勾引我家师父。”</p>
郁倾城摸摸脸颊。走入铜镜前照拂一番。转眸喊住欲离开的珠帘善。</p>
“十年前我见过你。你也是这般大小。如此看來你的年龄并非你外在呈现的这般小。”</p>
顿在门口的珠帘善瞪着她。“彼此彼此。姐姐看起起來也同十年前一样。真是一点看不出已到了大婶的年纪。”</p>
郁倾城未曾介意。缓步靠了过去。“我本是成人。十年未有大的变化不奇怪。可你却不同。我虽不曾修习仙术武功。但对六界书籍有所涉猎。恰好爹爹的藏书阁里有一本**。书中记载。女童修习禁断之术可保此生样貌再无变化。若非……”</p>
珠帘善面露些许惊异。</p>
郁倾城认真凝视她。“修习禁断之术需要以三魄为祭。此生容颜虽不再变化。可死后魂魄残缺。若再转世为人。定是生生世世投胎成痴傻之人。你为何……”</p>
珠帘善眉眼上挑。“是又如何。干你屁事。”</p>
郁倾城沉吟片刻。“难不成是因为南音仙人。他是你师父。你却对他动了男女之情。你修习禁断术另自己不再长大。如此才可以更亲近你师父。”</p>
珠帘善围着郁倾城转悠一圈。似乎在琢磨该将短箫插入对方哪个部位好。她阴阳怪气的童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p>
郁倾城面露忧伤。“我暗暗喜欢南音仙人已有十几年之久。他的事我最是上心了。日前身在无心岛时。我便从你眼神中猜出些端倪。如今细细一想。才得出此结论。”</p>
“倒是个聪明人。不过我劝你休想靠近我师父。”珠帘善五官摆出些坚定狠厉。“师父是我一个人的。谁敢跟我抢。我就杀了谁。”</p>
“你不可以喜欢你师父。你可知这乃是禁忌。是要被世人不耻的。你爱上了你师父。若被旁人知晓。你师父的名声就此毁掉。一辈子都翻不了身。”</p>
郁倾城面色越发沉重。“若你真心在意你师父。唯有两条路可选。一。远离他。二。将你对他的心思埋在心底。除此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尤其不能被你师父知晓。你师父此生清心寡欲。以修行为重。以守护无心岛为重。定不会为儿女情长所绊。他若知晓你的心意。或许会震惊。或许会不耻。但他一定会将你赶走。”</p>
珠帘善怔住。心底的迷茫压抑排山倒海。她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毒。一种从未见过又不知如何解的烈性毒药。她手中已幻出短箫。冷静道:“本來想救你。看來你非死不可了。如你所说。除了我之外不可以让任何知晓此事。为了师父的清誉。把命交出來吧。”</p>
郁倾城缓然一笑。“既然我肯同你说这些。代表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只有深深爱上一个不可以爱的人才能明白这种爱有多痛苦。你身为他的徒弟。如今的苦不比我少。为了南音仙人。我死都不会将此事泄露的。你若不信。尽管杀了我。”</p>
珠帘善将毒箫收起。深深望着郁倾城。“你比我幸运。什么都比我幸运。可是我能陪在师父身边。你却不能。这样一想。我不是那么可悲了。”</p>
珠帘善言罢。便走开。留下一脸莫名的郁倾城。</p>
自微山返回后。珠帘善便郁郁寡欢。</p>
她之前对南音的感情。她自己都有些不大清楚。只知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依恋。因沒经验。不曾想到爱情这个范畴。更不知世人眼里喜欢师父是禁忌。是不伦。是不耻。</p>
她一个人无耻沒关系。但师父不可以无耻。至少不能让大家感觉师父无耻。</p>
南音曾说他一生使命是守护无心岛。定不会同她私奔了。更何况师父对自己的感情一定同她对师父的感情不一样。正如郁倾城所言。当师父知晓她对他的感情后。是震惊。还是感觉不耻。</p>
她抚摸着师父为她编的小辫子。师父对她的爱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宠溺。更像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爱。他引她向善。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再她闯祸时为他善后。为她织出一整个世界的温暖安宁。</p>
她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才把师父看得那样重。重过她的生命。重过一切。这是她之前想都想不到的。</p>
南音见小徒儿近來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等她纠缠便亲自做了油炸花生米。</p>
她一粒粒小心吃着。不知何时。一身清袍的师父已站在她身侧。</p>
“你最近吃相越发有规矩。不似从前……”</p>
珠帘善放掉手中花生米。她以前总是沒心沒肺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只因那时她自己还不晓得自己的心意。更不懂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形象这一说。</p>
她将手中油渍迹擦干净。才偎他怀中。“师父是喜欢以前的善儿还是如今的善儿。”</p>
南音淡笑。“不都一样么……你这小脑袋里又再琢磨些什么。”</p>
珠帘善将手搭在眉骨处遮挡日光。亦顺手挡住眼睛里的落寞。这一刻她是庆幸暗暗修习了禁断术。否则长大的她还如何能这般依偎在师父怀中撒娇。可如今师父口中的淡淡宠溺。不过是在对一个小孩子说。</p>
“我知道师父对善儿和别人不同。”她倏然开口。</p>
“哦。如何不同。”他将落在她小辫子上的一枚半枯的叶子拿掉。</p>
“师父平日不爱笑。只有对我笑的最多。”她掀了眼帘望望岛中古梨花开出层层雪白。“师父的笑最好看了。暖暖的。像是春日的暖风。”</p>
南音眸底堆积了笑意。“怎的如此夸赞起师父來。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端。”</p>
她摇摇头。“以后我再也不会闯祸了。我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呆在师父身边。”</p>
南音轻抚她的麻花小辫子。“为师的善儿正在长大。乖巧温顺了许多。”</p>
她将身子往南音怀中偎了偎。阖了眼睫。似乎要睡着了。半响。轻声道:“师父的心跳也是暖暖的。”</p>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迷茫彷徨。珠帘善调整好心态。不能向师父表明心意其实沒什么。重点是可以陪在师父身边。只要她将心底的秘密藏好。如此便可相安一辈子。</p>
南音终于肯教他本派剑法。不曾想珠帘善不但对毒杀技术有些天赋。亦将无心剑法舞得出神入化。古梨花瓣旋然落地。翻转手腕间。纷纷落花皆被她手中之剑划成均匀两瓣。这手法。这速度。即使她打算多学门偷盗手艺。想必亦是大盗小贼中的翘楚。</p>
除去练习本门剑法。珠帘善渐渐学会坐在师父身边读些先前最另她感觉枯闷的经史诗词类的书籍。她学会画一些简单水墨画。学会下棋。虽偶尔耍赖。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态度值得褒奖。甚至那双拿惯刀剑的手拿了女红。为师父量身定做了一件绣了白梨花的软袍。</p>
她在袖口绣了一行小字: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p>
而后再将袖口上覆上一层滚着梨花的白边。将这一行小字隐藏。她见师父日日穿着那件白衫。心底的快乐满满的。</p>
无心岛被蜃海围成一座世外仙岛。岛中有片浅滩。珠帘善偶在日落时分去浅滩边拾些漂亮海螺。</p>
自从有了这些海螺。她的心情愈发畅快了。只因那些不能对师父说的话可以说给小海螺听。</p>
她将小海螺搁在唇边。耳边。心口。眉眼熠熠。嘴角弯弯。</p>
她说:善儿此生所愿。是嫁予师父。同师父白头偕老永不分离。</p>
她说:师父只当善儿是个小孩子。可是只有善儿是小孩子才可以一辈子陪在师父身边。</p>
她说:善儿已经长大了。可是师父却永远不会知道。</p>
……</p>
她将那些盛满秘密的海螺放入海里。花浪层层翻滚。小海螺慢慢沉入海底。</p>
她不曾想到。那些海螺会记载她的声音。更不曾想到。有一天。这些海螺被海水冲刷回浅滩。被他人拾起。</p>
命运总是这样。从來不按自己的意愿发展。甚至。你心底的小小哀求它都不肯垂帘一二。你若学不会看破放下。就只能往厌世或者反社会那方面发展了。</p>
正是因为珠帘善默默体会了这两种心情。无心岛的雪才变得那么永恒。</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