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幕遮,默了默,轻轻点了头。
陆亭鸢旋即勾起一个笑容,嫣红色的指尖揽住苏幕遮的胳膊,“走吧苏三小姐,我们上楼说去。”
楼上的灯光迷离,再加上拉上了重重的窗帘,便是透不进一点儿的光线,她默默地点燃一根狭长的香烟,凑近水红色的唇,语言此刻似乎都是苍白与无力的,苏幕遮看着她近乎透明了的侧颜,不由想起了遥远的瞬间。
“你一定好奇过,我与止然是什么关系。”她吞吐烟雾,红唇上扬。
苏幕遮点了点头,“曾经的确是好奇过的,可是如今也不好奇了。”
“为什么?”她疑惑地看着苏幕遮,“在我看來你是喜欢止然的,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不明不白,难道就不会多想吗?”
苏幕遮嘟了嘟甜橙色的唇,“他对你是很好的,而且好的太过自然了,他一向对别人都是点到为止的温和与礼貌,对你的态度倒好像是亲人……”
陆亭鸢愣了愣,转而又猛吸了一口烟,却突然被呛得咳嗽了起來,最后竟把眼泪都咳了出來,“苏三小姐,我说止然怎么这么喜欢你呢,怪不得……”
“我猜对了?”苏幕遮挑了挑眉目。
陆亭鸢轻轻一笑,点了头,“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止然的身世了。”
“是的。”
“他自己一个人流落到了上海,被孤儿院收养,我也是孤儿院中的一员,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陆亭鸢又吸了一口烟,声音冷漠,好像在诉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苏幕遮蹙了蹙眉,又听她接着道:“那时候我经常被一些坏孩子欺负,是止然一直在保护我。他倒也不和那些坏孩子打架,而是用别的方法,让那些坏孩子对他服服帖帖,马首是瞻。”
讲到这里,她不禁扬了扬唇角,情绪终于有了波动,苏幕遮知道,那恐怕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甜腻回忆。
“后來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止然被他如今的父亲带走,但他沒有忘了我,于是他父亲也收养了我。我刚到慕家沒两天,就和蓝铃月起了冲突,我气得离家出走,被人贩子拐卖,后來又辗转到了陆家。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陆家破产,养父把我卖去了风月场所。”
陆亭鸢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止然那段时间从沒放弃过找我,可是我换了姓名,养父又刻意隐瞒,他哪里能找得到?”
“其实我并不觉得在风月场所有什么不好,我无父无母,养父待我也这么糟糕,即使是止然,我也不能完全信任。我要有谋生的手段,不就是卖卖爱情吗,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市场规律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后來就在上海滩风生水起,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顿了顿,眯了眯眼睛,“这宅子是我自己花钱买回來的,养父养母也是我花钱给赶出去的。如今我锦衣玉食,他们风餐露宿,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苏幕遮默了默,不再说话。
陆亭鸢看着她,不由地笑出了眼泪來,“你知道吗,止然重遇我的时候,听了我这番话,也是这样的表情。”
青色的路上散发着黯淡的光,谈笑风生的行人路过她与他的身旁。告别了陆亭鸢,两人也就沒说过什么话了。
卖花的姑娘与他们擦身而过,以字画谋生的书生望穿秋水地瞧着往來路人。巷口屋子的窗户半开,姑娘们对镜梳妆,红了脸庞。江面上油轮飘动,波光荡漾。
“刚才陆小姐和我讲了她的身世。”她抿了抿唇,高傲如陆亭鸢,肯撕开过往,将那些伤疤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眼前,自然是因为慕止然。
慕止然垂着眼睑,薄唇微抿,默了默,这才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她,“我待亭鸢如亲生妹妹,要不是当时我疏忽,也不至于她离家出走。”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这么讨厌蓝小姐了……”苏幕遮兀自喃喃着。
“罢了,事情都发生了,也都过去了。我还记得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你告诉我,人不要一直执着于过去。”
她面上红了红,笑道:“那时我们才刚刚认识,我还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就大言不惭地说那些话,嘿嘿,真的是……”
“我觉得很好。”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光若有似无地扫在她的娇颜上,默了默,竟又扬起指尖,轻轻将她散落下的碎发别至而后,她微微一怔,只感到一阵沁凉与温润,不由自主地低下眸子,唇角上扬。
苏幕遮看了看面前的苏公馆,便伸手去推车门,“在车里也坐太久啦,我……就先回家去了。”
“回见。”
“嗯,回见。”她冲他摆了摆手,眸光滢亮得厉害,心头自然也滑过一丝浅浅的甜蜜。
她推门进屋,心情本是大好,可是却听见身后传來一阵刺耳的声音。
“呦,幕妹妹回來了?我这做姐姐的,还沒恭喜你订婚呢。”
她转过头去,苏挽蕴倚着门框,唇角的笑容却格外复杂,既兴奋,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