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人急切的呼叫声,不断的在袁绍耳边回旋着。可怜袁绍也不知此刻自己身处何地,只傻乎乎的呆愣在马背上。突然一蓬鲜血哗啦溅起,往他面门上直拍,泼醒了他。他伸出手来,在面门上轻轻一个擦拭,那丝带着粘稠的鲜血,还在喷着冬日的冷气。但很快,鲜血在他指尖凝固,成了一道像是疤痕一样的东西。他的眼睛游目四顾,终于那声‘吕威璜首级在此’的呼喊再次钻入他的耳鼓里,遂使得他从另一种迷茫走入了现实之中。而这个‘现实’,他却又不可不认真面对。
吕威璜其人本来是做活这盘棋局的重要一个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如今,这个环节一旦出错,他所能指望的袭扰于贼后,也完全泡汤了。当然,吕威璜的死,更是深刻的影响到了他的整个计划。没有了吕威璜,这一场翻身仗当然也就没有必胜的把握继续打下去;没有了吕威璜,他原本‘扶植’他以遏制陈诺的计划,那就更加的无从说起了;没有了吕威璜……仿佛世界都在向他嘲笑,嘲笑他这个曾雄心河北的冀州主人,给他当面打了一个狠狠的,响亮的耳光,并告诉他,他已经失败了。
是的,他已经失败了。袁绍不得不残酷的面对这个现实。
可是这个残酷的现实,叫袁绍他如何肯轻易面对?丢了章武,丢了浮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今为贼人所逼,他就连像样的胜利都没有,甚至在做了他满以为充足的准备后,他仍是没能扭转战局,这对于袁绍来说,实在是很跌面子的事情。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他的部下,如何还信誓旦旦的一口拒绝别人不同的意见。这一仗,是他一手策划的,也是幕僚反对最为激烈的一次,但他为了达到他的某种野心,某种目的,而将众人的意见置若罔闻,一手压了下去。如果这一仗胜利了还好说,当然不但可轻易达到他原本想要的目的,且还同时提升了他自己在军中的威望。然而,如今却是失败了,这让他又该如何去面对?
不知怎面对,只知可耻至极。强烈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将袁绍彻底包围,严丝合缝,轰然击得他一败涂地。他在短暂的清醒后,迅即认清了眼前的事实,知道局势已经不可扭转,失败已然注定,而他自己也已无法向他的部下做出合理的交代。最好面子,不甘心失败的他,在认清了这点后,那是急怒攻心,六神无主,五脏六腑翻滚如沸,无法强压住。
这股翻江倒海,就像是一股不可控的洪流,一下子席卷着他,在他小宇宙内轰然翻转。在洪流未到时,袁绍整个人脸色瞬间起了一道黑线,可怕至极,就连他身边的亲卫以及将佐看见,皆都吓坏了,纷纷请问袁绍这是怎么了。袁绍茫然的看了他们一眼,甚至未来得及做出回应,五脏六腑内的翻江倒海彻底无法遏制,终于他嘴巴一张,从着内里可着劲的狂吐出一蓬蓬鲜血来。
血,猩红的血,将他颔下一部胡须都给染湿了。一口血后,袁绍整个人脸上的黑线变成了煞白,白得很是渗人,整个人就像是随时都要轰毙。他一口血喷出,又一口血强压不住,紧跟着喷了出来。他的部下和亲卫们都吓坏了,纷纷冲到袁绍这边,疾声叫唤着袁绍的名字。袁绍勉强支撑着高大的身躯没有倒下,向着两边麾下吩咐:“局势已不可逆转,都给我听从陈侯指挥,撤兵回城!”
也是袁绍到最后之际稍稍清醒了些,在将这句话交代完,又是连连喷了两口血,大叫一声,轰然从着马背上倒了下去。身为三军统帅的袁绍临场之际从着马背上栽倒,怎么说也是严重影响到了三军的士气,那左右人看见,皆都一个个跟着脸色煞白。好在,有人想起袁绍倒下马前所说的话,当下疾呼起来:“快请陈侯主持撤兵之事!”
兵败如山倒,到了如今关头,总算是有人想起了陈诺。他们纷纷传着袁绍的命令,将撤兵的事宜交代到了陈诺这里。陈诺虽然一时不知道袁绍因何吐血晕厥过去,但临危受命,他也不二话,立即将任务接到了他自己手里。一面安排人护送袁绍紧急往南皮城撤退,一面则组织人马对公孙瓒一方展开猛烈的攻击。
这本是公孙瓒一个绝好的机会,相信公孙瓒如果知道袁绍突然吐血昏厥了过去,只要他大起兵马,相信也能一战定乾坤。可惜,公孙瓒因累次败给陈诺,今又见陈诺亲自组织人马断后,还道袁绍已经安全退了回去,不敢跟陈诺太过计较,在陈诺的猛击之下,居然向后稍退。公孙瓒不跟陈诺这个‘疯子’接触,倒是给了陈诺一个绝好机会,遂使得陈诺保护着袁绍,一路安全撤进了南皮城。
这一战,打的本来是稀里糊涂,如今结束,也是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