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刚专心致志地敲击着石头,眼前这些大石头都敲成能砌墙的方石块后,便又有几天可以干垒墙的活了,这要比敲石头稍微轻松点。
他高高地扬起那四磅榔头,使劲往下一锤,在榔头接触到石头的刹那,手掌轻轻松了下以缓冲榔头和石头的撞击力后,又借势将榔头从右下方绕回到头顶,第二次使劲地敲了下去。“当”“当”“当”的几锤下去,石头没有动静,孙继刚却继续在这个位置不停地敲击,他知道这个位置敲下去,这个石头一定会完整的分开的。慢慢地,石头开始显现裂缝了,声音也变成了“砰”“砰”的,最后一下“噗”的一声,石头彻底分开了。孙继刚于是将剩余的石头翻了下,继续寻找下一锤的位置。
“继刚哥,总算找到你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既兴奋又喜欢的声音。
孙继刚便放下榔头,抬起头一看,赶紧立起身。
“文昊弟,怎么是你,你咋来了。”孙继刚顺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递给满头大汗的虞文昊,突然又缩回了手。
虞文昊穿着洁白的的确良衬衣,虽然满头大汗,但一身都是整洁笔挺的,怎么能用自己擦了大半天满是汗馊味的毛巾擦汗。孙继刚尴尬地把手停在了半途,只能憨笑着。
虞文昊一把夺过孙继刚手里的毛巾,使劲在脸上擦了下,又把毛巾放在鼻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闻了一下:“继刚哥,又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了,真香。”
孙继刚赶紧从他手上扯回毛巾,假意骂道:“就你还香!”,便转身跑到陆家池边蹲下身子,将毛巾在水里来回荡了几下,然后将毛巾用两只手搓了几下,提起来扭着将水挤干后,又放到池塘里来回的搓,再挤干,这样反复两三次后,便站起身走回到虞文昊身边,将毛巾递给他,“喏,现在毛巾也凉点了,再擦下吧。”
虞文昊听话地将毛巾在头上擦了下后,递回给孙继刚。
孙继刚对他问道:“你今天咋不去厂里上班,到这来了?”
“哥,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你怎么可以旷工来这里的,别把自己的饭碗给弄丢了,这么好的饭碗哪里找的?”孙继刚有点生气地说道。
“好啦,好啦,继刚个,跟你开玩笑呢,今天是啥日子,星期天,我们工厂的休息天啊。”虞文昊有点嬉笑着。
孙继刚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唉,你看看我这脑子,你们工人就是好啊,我们又没星期天休息日的,这日子过得是不记星期几的。怪我,怪我。”
“哈,哈哈”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孙继刚停下来对虞文昊说道:“今天去我家吃晚饭,明天一早回杭州去吧。”
“不了,继刚哥,我也是趁休息过来下的,呆会要回去,家里老婆要问的,她不知道我出来的,不回去,明天可不安耽了。”虞文昊说道。
“那总得去家里坐坐。”孙继刚收拾了下工具,准备向队长陈灿明请假回下家。
虞文昊摁住了孙继刚收拾工具的手:“继刚哥,不用太麻烦了,我们去那边阴凉的地方说下话,我就走,呆会晚了赶不上22路末班车了。”
孙继刚被虞文昊拉着手扯到了工地煮茶水的工棚边上,在阴凉处两个人就着大青石坐了下来。
“文昊弟,谢谢你过来看我,现在厂里工作咋样,还顺心吧?”孙继刚扯下头上的草帽边给文昊扇着风,边关心地问道。
虞文昊一脸灿烂地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我现在在工厂可是红人,整个工厂的电力系统都是我在管着的。年年先进,今年五一还评了个劳模。单位奖了我一张自行车票。本来我早想过来的,一直家里事也多,有孩子了,只能围着他转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想把这票子送给你,你去买个自行车也好用下。”
“啊,文昊弟,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孙继刚有点既惊喜又不好意思地赶紧回绝道,“我可不能拿你这么大一笔人情的,文昊弟,我又还不出给你的。”
“哥,你怎么这么说,我有点不高兴。我怎么会要你还人情的?”虞文昊一脸正色道:“我在队上的时候,只有你总给我照顾和帮助的,我心里清楚,在这我也只有你这哥,你若不拿,就是不愿意有我这弟弟了。”
说着话,虞文昊将自行车票往孙继刚裤袋里塞。
孙继刚想推,又怕把这来之不易的票子给撕破了,只能说道:“好,好,你别硬塞,把票子给弄破了。”
虞文昊便停了下来,将票子递到孙继刚手里去。孙继刚没有马上接过票子,他使劲地将两只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又擦,把手心里的汗水确保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票子,他怕汗水把票子给弄糊而无效了。
虞文昊见事情已经完成,便和孙继刚又东拉西扯了会儿,便立起身,拍了下屁股,对孙继刚说道:“哥,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你方便了,来杭州我家耍子儿。”
孙继刚手里紧紧攥着自行车票,他怕票子塞到裤袋里也要被汗水浸湿的,便有点依依不舍地立起身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弟,真的太谢谢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哥,你又来了,别老那么说,我是你弟,该的。我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们了。”说完话,虞文昊便转身向车站方向走去了。
孙继刚只能目送着他离去,嘴里喊着:“路上慢点,车总有的。”
“唉,知道的,哥。”虞文昊回了下头向他挥挥手道:“走了,哥。”
此时土建队队长陈灿明和队友陈柏友两个凑了过来,知道孙继刚有了一张自行车票,都有点羡慕。
比孙继刚年龄小点陈灿明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这自行车票得赶紧去买的,到时在咱们大队也是可以风光一下了。”
孙继刚知道陈灿明这兄弟是真心的,一直以来,在队上两个人都很默契的,他便有点面露难色地说道:“灿明弟,有票还得有钱啊,这票子有了,可买车的钱可要不少啊。”
一旁的陈柏友高声嚷道:“别怕,继刚,这事还有咱这帮子兄弟的,到时大家凑个数,一定要给它买回来。”陈柏友生性豪爽,说话直接而硬朗,因为一脸的络腮胡,在队里落得个“老胡子”的绰号,他和孙继刚的关系也很不错的。
“老胡子,有你这话,我胆子又大了许多,我先回去想想办法再说,若不行了,再和你们说,好吗?”孙继刚没有拒绝,留着余地。
“你早点回去吧,继刚哥,这票现在放哪都不合适的,你还是带回家去比较放心点。”陈灿明对孙继刚说道。
“对,对,继刚,得赶紧回去,把票放好的。”陈柏友也随声催道。
于是孙继刚便回家去了,路上盘算着怎么去弄这笔钱呢,自己土建队的工分到可以提前预支一笔的,至少队长陈灿明是支持他的,这事不难的。自家猪圈里的猪倒可以派购换点钱了,再不够还是得去找自己的几个舅舅了。
就这样,孙继刚将自家的猪提前派购了,换回了三十几块钱,队上去预支了五十块钱,剩余的去几个舅舅家走了一圈,凑够了一百二十块钱,从杭州城推回了一辆崭新的上海永久牌自行车。
这可成了队里的大新闻,从此谁家去相亲,谁家娶新媳妇,这永久牌自行车都被人惦记上了,孙继刚都是毫不吝啬地借出去的,尽管每次还回来后,他都要重新仔仔细细地清洗一遍,给它擦上油,但他觉得这车应该让大家能够分享快乐和风光的,这车才买得值,尽管小气的褚鸿英会不时地嘟哝几句,但孙继刚总是劝她:“一个队里的,大家都要相互照顾的。”褚鸿英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