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p>
朱涛终于发现了柏秋寒，或者说柏秋寒此刻也没打算躲藏。</p>
柏秋寒虽黑衣蒙面，但朱涛仍旧从其身形以及怀抱的黑色布裹上确认，这就是那天晚上的潜入者。</p>
“这是你干的？”不顾自己在长途奔走后灵元并不完满，朱涛拔出佩剑，怒视着柏秋寒。</p>
强大的灵元让柏秋寒抬起头来，他看着朱涛，那已经快不会运转的识海终于恢复了思考。</p>
“嗯，是我。”柏秋寒平静地回答。</p>
“你是游者联盟的人？好，很好！”见柏秋寒一副淡然的样子，朱涛目呲欲裂。</p>
柏秋寒本就与苟建名定下驱虎吞狼之计，朱涛的误会应是正中下怀，此时只要直接撤离就好，但柏秋寒看着朱涛那一身灵元，无边的杀意突然从识海身处涌了出来。</p>
那并不是发自柏秋寒自身的杀意，而是来源于界灵的怨恨，但与那恐惧不同，由于柏秋寒对界灵与小叶并未有抵触，所以这份来源于“她们”情绪，竟能将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他支配。</p>
这是柏秋寒始料未及的事情，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只想着毁灭灵元界的怪物。</p>
那股杀意在朱涛的感知中并不强烈，却让他没来由打了个寒战，那是自灵魂深处升起的寒冷，不论他什么修为，都难以抵抗。</p>
这让朱涛感到了深切的耻辱——一个外域之人仅凭杀意就能震慑自己了？</p>
在耻辱过后，就是比先前更深的愤怒，他难以继续忍耐，几乎一步就跨越十多米距离，挺剑向柏秋寒刺去。</p>
“别动手，别！”</p>
柏秋寒仍未听见界灵的声音，此时他的状态甚至比与郑文坚战斗时更加糟糕，面对力量更强的对手，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再动用秘技，而是拔出横刀，与对手正面碰撞在一起。</p>
练气士的战斗从无奇迹，也不会因为某种情绪爆发出超越本身的力量，柏秋寒的杀意固然影响到了朱涛的出力，却仍无法弥补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p>
“杀了他、杀了他！”</p>
这样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彻，这就是界灵的怨恨，对整个灵元界的怨恨，累经杀伐，这诅咒般地情绪终于无法控制了。</p>
朱涛感觉好像在过往的某个时候见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无法将那些记忆与面前这个外域人联系起来。</p>
“抓住他就好了！”</p>
现在的朱涛有这样的自信，被怨恨的杀意所支配的柏秋寒，比那天夜里潜入的他要好对付太多。</p>
黑色的襁褓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如果是平时的柏秋寒，一定会像父亲一样手忙脚乱地照顾她吧。</p>
但是现在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在剑锋的压制下不断后退。</p>
朱涛这才注意到，被柏秋寒紧紧保护在胸前的包裹里居然是一个婴孩，在感到讶异的同时，他也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p>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仅仅是想起那件事，就让朱涛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p>
“绝不会那么巧的，绝不会让我遇上！”朱涛拼命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试图说服自己不过是在妄想，然而……</p>
虽从未经历过，但灵元倒卷、经络燃烧、丹田破碎的死状，朱涛见过太多太多。</p>
就如现在的他一样！</p>
死掉的城市，泛着光芒的高塔，父母亲人腐烂的面与身，即便数千年过去，也如噩梦般埋藏在朱涛的内心最深处。</p>
而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逃避战乱归来却蓦然发现已一无所有的无力少年。</p>
不，还要更加无力！</p>
那时他在城外，至少还能远远逃开。</p>
但现在他却已身在城中，那个怪物就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灵元、他的性命、他的灵魂。</p>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p>
这位涕泗横流跪倒在地的明城将军已无任何风度，在内心中最深最大的恐惧面前，也只得剥脱一切伪装，乞怜能留下自己一条命。</p>
界灵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幽深的眼中不免又添了几分迷茫，“她”知道，这是再动用了力量，灵魂深处的怨恨转入柏秋寒的识海、而“她”又进一步和小叶的灵魂融合的缘故。</p>
新的怨恨情绪进入柏秋寒的识海，却反而激起了识海的自主反抗，而那曾与更加强大的恐惧对抗过的识海，又怎会压不下些许怨恨</p>
于是柏秋寒的醒了过来。</p>
“对不起。”</p>
柏秋寒恢复自主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向一直关心他的界灵致以歉意。</p>
“是我该说对不起。”</p>
界灵的传音都变得细弱了一些，柏秋寒知道这不是错觉，虽然他和“她”之间早已心照不宣，但他还是又一次感到了心痛。</p>
“以后不会这样了。”柏秋寒自己都感觉这份保证空洞无力，但如若不说出这样的话，他就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安稳。</p>
界灵没有在意那份只是自我满足的欺骗，也许在灵元界初见时，他们就成为了共犯，必将一同承担那份怨恨、一同承担所犯下的罪。</p>
所以对于那如同父母亲人一般以自身拦在“她”前面的柏秋寒，界灵无法说出任何苛责的话语来。</p>
““回去吧。””</p>
回去是要回哪里</p>
是要回到那条暂居的道路上</p>
还是要回到那也许永不会接续起来的前路</p>
谁也没有说话，界灵合上双眼，小叶停止了啼哭，就由柏秋寒抱着，远离了这浸着鲜血的土地。</p>
从头至尾，他、“她”都没有再看一眼仍在抱头哭泣的朱涛——这是“她”微不足道的赎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