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菲尔德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因此他没有兴趣把时间浪费到和卓娅进行辩论上——他直接把卓娅揪上了马背,腓特烈高高扬起前蹄,在德国士兵的欢呼声中飞驰在一队队坦克和成堆的战利品之间。</p>
剧烈的颠簸让卓娅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路边的一草一木都在晃动中变得模糊不清,而背后那个陌生的胸膛此刻竟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只是那些冰冷的十字勋章却让她的心被一阵阵的刺痛。一滴不争气的眼泪落下了眼眶,又很快被刺骨的寒风凝结着冰块,她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羞辱,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要留下来的举动。</p>
腓特烈在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教堂边停下了脚步,齐格菲尔德在一群军官们惊讶的注视中把卓娅抱下马,但是后者双脚刚一落地就伸手朝齐格菲尔德脸上抡去!</p>
“冷静点,这样对您不好。”齐格菲尔德抓住了卓娅的手。</p>
“你不可以这样羞辱我!”卓娅的眼眶中浸满了泪水:“我是个战士,不是你用来在人前炫耀的战利品!”</p>
“您愿意留下,那就说明您想走进我们的世界,而能否适应也很关键,如果您不能很好地区分什么是善意,什么是压迫,那么您将会活得非常痛苦,相信我,不是每一个德国人都愿意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您。”</p>
齐格菲尔德凝视着卓娅的眼眸,轻轻松开了手,卓娅高高扬起的手臂在空气中短暂的坚持后,便软绵绵的垂了下来。</p>
“欢迎来到第六集团军司令部,我们刚搬了新家,而您是第一位到访的记者。”齐格菲尔德领着卓娅走进了教堂,里面的圣像已经被战火摧毁,黑乎乎的窗户还在散发着焦糊的味道,被熏黑的壁画上隐约露出一对天使的翅膀。</p>
教堂的地下室在战火中安然无恙,再加上这里正好位于斯大林格勒的市中心,所以被齐格菲尔德选作了新司令部的地址。卓娅刚一进入,就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非常干净整洁,所有的文件被统一有序的摆放在书架上,地面干净的仿佛一面镜子,入口处的墙壁上挂着一排第三帝国历任元首的肖像画,希特勒、施特莱纳、路德维希、克劳柏森……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肖像画下面的花瓶,一名女兵正在细心的修剪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她的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眉宇间完全看不到被围困者应有的忧郁。</p>
这一幕不禁让卓娅大吃一惊,因为这和她之前了解的情况完全不同,前线的将军们每次来到克里姆林宫,都会用讽刺的语气谈到德军在斯大林格勒的种种丑态,在他们的描述中,第六集团军已经变成了一群乞丐和贪生怕死的猪猡,就连集团军司令都不得栖身于肮脏的下水道内,因为这可能是唯一能够让他活下去的地方。</p>
“很奇怪是吗?”齐格菲尔德看穿了卓娅的心思:“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澄清,几天前这里的人和物都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的他们被绝望和恐惧包围,哪怕只是一只猫在追逐耗子时发出的声音也会让他们的神经饱受折磨,但是现在他们又恢复了信心,所以战斗还会继续,而且他们会笑到最后。”</p>
“你们会失败的,因为历史早就证明了这一点。”卓娅迅速反驳道。</p>
“历史也是由人来创造的,而人恰恰是一种会从教训中吸取经验的动物,所以我相信我们不会连着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齐格菲尔德说。</p>
“我对你的采访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卓娅不耐烦地说。</p>
“现在就可以,不过我建议您最好先从普通的士兵开始,这样更有利于您去了解真正的第三帝国,我会为您提供一切方便,包括派人负责您的安全。”齐格菲尔德说。</p>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随便采访这里的每一个人?”卓娅吓了一跳。</p>
“我不是盖世太保,而且我历来尊重新闻自由,所以您现在可以开始了。”齐格菲尔德淡然一笑,将正在忙碌的柯尔特喊到了身边:“这是我的警卫营长柯尔特·怀特上尉,接下来就由他负责与这次采访有关的事宜。”</p>
柯尔特有些困惑的看着卓娅,不过当他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后,却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我的上帝,这样做好吗?”</p>
“我相信我们能够成为朋友。”齐格菲尔德用一句简短的话做出回答后,便转身离去。</p>
“你要去什么地方?”卓娅急忙喊道。</p>
“当然是去打仗。”齐格菲尔德头也不回地说。</p>
望着齐格菲尔德的背影消失在地下室拐角,卓娅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眼前的机会简直是每一个记者梦寐以求的,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自由的采访敌方士兵,从不同的角度来拷问人性和思考引发这场战争的真正原因。更重要的是齐格菲尔德的态度令卓娅感觉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一名所谓的战俘,而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战地记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