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岂敢让夫人斟茶,臣自己来吧。”方绍一副受宠若惊之状,一手将茶杯掩上,一手忙去接茶壶。
“我都说了,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中正你是我的恩人,我为你斟一杯茶又有什么。”糜夫人伸出手来,将方绍的手掌推开。
手上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方绍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侧眼瞄向近在咫尺的糜夫人。
如今十多年已过,糜夫人也已是人近中年,鬓发之间隐约已有几缕白丝,眼sè之侧也长出了鱼尾纹。不过或许是得到张仲景秘方的缘故,糜夫人整个人还算是保养得很不错,时至如今,仍有一番风韵存身。
如此之近,她身上的幽香浸入鼻息,竟令方绍心头微有dàng漾。
不过,只是怔了片刻,方绍便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轻咳着说道:“那臣就谢过夫人厚待了。”说着,他又端起茶来低头慢品,以掩饰方才短时间的失神。
“中正,昨天我做梦,又梦到了当年长坂坡的事情。我梦到在水塘边你给我治伤,我痛着痛着就睡着了,可是睡来之后你却不见了,我怕极了,大声的喊你的名字,可你就是不见了,我一惊就醒了。现在我想想都觉着后怕。”
糜夫人用忆苦思旧来做开场白,显然是很高明的手段。
方绍笑了笑:“那都是梦而已,夫人何必当真。”
糜夫人叹道:“人都说梦是未来的预兆,我就在想,我肯定又要遇到不好的事,上一次有你相救,这一次你却不管不顾了。”
方绍忙宽慰道:“梦就是梦,夫人莫要在意。再则,夫人有难,绍这个做臣子的又岂能置之不顾。”
糜夫人眼眸一亮,可接着又暗淡了下去,幽幽叹息道:“你恐怕也只是说说罢了,现在的你位高权重,凡事都要为自家利益设想,哪里还顾得上我。”
糜夫人那口气,竟似有点撒娇和抱怨的意味。
方绍明知他在暗指什么,却又不能避之不顾,只得顺着她的话题问道:“夫人这话可折杀微臣了,臣是什么样的人,夫人最了解不过,臣岂会只顾自己,不顾夫人呢。”
糜夫人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正sè道:“那好,既是如此,那我倒要问你。听说诸葛丞相他们已经打算向大将军让步,要拥立齐王继位,你为何不加以阻拦。”
绕来绕去,果然还是为了此事啊。
方绍面带难sè,解释道:“大将军手握兵权,威名显赫,在国中所有的权威想必夫人也清楚。如果我们执意跟大将军对着干,势必会造成大汉国内部出现重大的裂痕,如此,岂非给外敌有可趁之机。”
方绍这番话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的思想其实也已倾斜向孔明那一边,不过又觉得这番话说得有点不合适,便又补充道:“其实当时臣也提了反对意见,可是丞相他们要以大局为重,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糜夫人也是识礼之人,方绍一番解释也岂有不懂,但她为子设想心切,就算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却无法接受,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见得糜夫人这般伤感之状,方绍心有不忍,却只能劝慰道:“夫人也不必太难过,想那齐王之母早逝,这些年来,齐王一直都是夫人养育的大人,齐王于夫人而言还不是如己出一般,他若做了皇帝,夫人必为太后,夫人和楚王的地位依然会尊贵无比的。”
方绍讲得也不无道理,不过,尽管齐王是糜夫人一手养大,但毕竟不是亲生骨ròu,如果糜夫人没有自己的儿子,她自然会全心全意的为齐王着想,但既然生有楚王,那以母亲的本性,当然会倾向于为自己的亲生骨ròu设想。
听过方绍的一番劝言,糜夫人忽然抬起头来,以一种很异样的眼神盯着方绍,咬着牙道:“中正,你必须帮助阿泰继位,因为他……他……”
糜夫人“他”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始终无法出口,方绍以为糜夫人是情绪jī动,言语不利索,便自以为是的说道:“夫人,我知道楚王是我的学生,可是齐王也一样是我的学生呀,事到如今,我也真的是十分……”
方绍话音未落,糜夫人忽然跪伏在了方绍面前。
方绍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扶她,惊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呀,臣可受之不起。”
糜夫人伏在地上就是不起,泣声道:“妾身恳请大司马助阿泰继位,若是大司马你不答应,妾身情愿跪死在你面前。”
糜夫人这意外之举,着实令方绍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