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如失了根般轻飘飘得行驶在去铁岭的高速上,一路上,郑教授将全部车窗打开,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喘得上气来,堵在心口的那块石头才不至于压的那么难受,年届四十的老爷们儿,泪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滚落,任凭它随风飘走,风,还是一样的风,只不过早晨去时是凉意盎然,傍晚回时,是寒若刺骨。
离开服装店,郑教授做了几件事,一、找到媒人,媒人和秀红也只是打过几次麻将,只知道她是单身,做服装,还是郑文胥后人,才想着给郑教授撮合,其余情况一概不知,二、打电话给自己的学生,昨晚根本没有姓郑的老人因为心血管住院,难怪秀红一直拦着,不让自己给学生打电话,三、通过沈钢保卫处的朋友查询,压根儿就没有叫郑海龙的退休工人,而且铁岭家属院的房子也只租了半年,就在郑教授拜访前一个月租的,对了,还有郑秀红的服装店,认识郑教授前三个月才盘下来,不到一年就转出去,用的身份证、留的家庭住址都是假的,就连手机号也是从路边摊上买的,根本不是自己名字!
“他妈的!玩了一辈子鹰,让鹰啄了眼!”郑教授猛拍两下方向盘,发泄着心中的气愤,他不知道自己还去铁岭干什么,难道还对秀红抱有幻想,天真得认为这一切与她无关,都是那些所谓的家人所为?难道还嫌人家扇的巴掌不够狠?想到这儿,郑教授无奈得挤出一丝苦笑,他是爱过秀红的,可这个连是不是叫“秀红”都无法确认的女人让他伤透了心!他要去铁岭,多年从警的职业敏感,让他觉得这帮骗子不会走远,至少会在铁岭留下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也绝不放弃!他要亲手把这帮骗子送进监狱!
对了,还有一件最让他后悔,甚至绝望的事,这帮人不止骗他这三十万块钱,连他家传的《松梅图》,认识秀红后收的那幅启功先生的字,还有几幅其它真作,全都掉包拿走了。
郑教授永远也忘不了每幅仿作角落里,那不起眼的一个字,如同一个象征着耻辱的烙印深深的烙在他心上,让他日后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会是钻心的疼。
“这帮孙子,难怪会一直拖着老郑等上大半年的时间,敢情是‘狸猫换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褚老师说着苦笑一下,摇摇头,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一口。
尽管听得入迷,但我还是听出点端倪,意味深长得看向褚老师,说道,“褚老师,那个让郑教授记一辈子的烙印,是‘褚’字吧?”
所有人听闻我的话都是一愣,刚想反驳,却都随即恍然大悟的样子,满眼吃惊看向褚老师。
褚老师放下茶盏,笑着点点我,“怪不得我大哥会信任你,就这份聪明劲儿,对付的了林家!”
“是您?”见褚老师没有否认,我紧接着问道,整间屋子一下陷入沉寂,所有人都看向褚老师,期待着他的回答。
“不是!”褚老师回答的干脆而利落,目光坚定,看不出一丁点儿说谎的意思。
“是您大哥?”老鹏紧追不舍,抢先问道,今天这个谜底不揭开,恐怕我们日后也难心静。
“不是!”褚老师摇摇头,手轻轻放在妻子肩头,斜仰在沙发靠背上,眼里闪过一道光,分别看看我们每一个人。
“哦。。我知道了!”高蓉拊掌说道。
我和老鹏同时斜她一眼,心里琢磨着,“废话,我也知道了!”
“这件事儿之后,整个辽宁,甚至东三省公安口算是炸了锅!”褚老师轻抚茶盏,接着说道,“老郑人缘好,贴己战友、学生多,知道这件事儿的,没有一个不为他抱不平,为了找出这几个骗子,从刑警到巡警,再到派出所,几乎每天盯死这帮倒腾古玩字画的,放出话儿来,找不着这几个骗子,一天到访一次,一周例行大检查一次,该抓的抓,该封的封,可苦了这帮人!”
“怪不得门一昆一听郑教授的名字就跟见了鬼一样,怕到不行!”我低头若有所思,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听到郑教授的名字,门一昆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老郑自己,打那之后算是做下了病,看不得假东西,只要知道有人作假,不折腾到他倾家荡产,再也混不下去,绝不罢休!从此便有了‘郑疯子’这个名号,这帮倒腾古玩的,宁肯字画烂在家里,不赚这份钱,也绝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招惹老郑,除非他自己活腻歪了!”褚老师说完站起身,踱步到窗台,看着远方。
“嘿嘿,褚哥,这不是断了你的门道儿吗!”吴胖子端起褚老师的茶盏,跟到窗前递过去,一脸戏谑看着褚老师。
“你呀!”褚老师接过茶盏,转过身笑着打量他一番,“咱俩认识也得有几年了吧,除了这次,你什么时候见我给别人仿过画?洗手,就是洗手了,不干啦!”说完抿一口茶,又看向远方,极力眺望着躲在云后,只露出一抹红晕的暖阳。
“褚老师,那次事件后,郑教授找过您家,或者您妹妹吗?”我跟到褚老师身旁问道,故事似乎还没有结束。
“他找过我!我们褚家与老郑的交往,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他喜欢画,我们擅长仿画,圈子儿就这么大点儿,彼此不陌生!”褚老师转过身,如长辈般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目光里除了坚定,似乎还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感情。
“找过您?”我不禁问道。
“当时我大哥已金盆洗手,不再涉足这个行业,这一点圈儿内人都知道,我是95年底到的沈阳,事情发生时,我和老郑已在沈阳接触多次,虽然算不上至交好友,但彼此尊敬、欣赏,算得君子之交吧。”
“老郑从铁岭回来的第二天就找到我,把那几幅有我家印记的画扔在我面前,我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那幅《松梅图》我是知道的,他收启功先生那幅字时,作为邀请的圈儿内好友,我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