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白家的会客厅。
夏鸿和陈菁云坐在陈翊对面,方姨将刚刚泡好的茶端到三人面前的茶几上,夏鸿看起来神色仓促愀然,没有一丝要在这里与其他两人品茶的闲情逸致,他掏出公文包,先开了口:
“既然葬礼结束了,小翊,虽然前几天已经跟你母亲商量过,但思来想去,这个事情还是亲自来告知你比较好……”
他从包里抽出了一沓文件放到茶几中央,封面上白纸黑字,赫然印着‘遗嘱’二字——
夏鸿示意他可尽管翻看,看到这两字原本还有些诧异,但表面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提早到来了。
“小翊,如你所见,这份遗嘱是长黎在半年前立下的。毋庸置疑,他将你选定为慕白集团的继任者,不过,考虑到你现在……”
二人互给了彼此一个眼神,陈菁云顺口接过夏鸿的陈词,
“考虑到你学业还未完成,所以毕业前的这段时间,由你夏叔暂代集团董事长及总裁一职。这也是你爸爸考量到的,遗嘱上都有标明。你毕业前的任何项目都不会耽误,实习照旧,读书也照旧。”
陈翊点了点头,顺着二人的陈述翻看着遗嘱——父亲的意愿的确如他们所讲。
他大略地阅读着遗嘱上的字眼,夏鸿暂代最高董事期间,几乎包揽了父亲生前的一切权利,不过这一年之内,白长黎的股份还是属于他的,并未直接放在夏鸿名下。
他早知道,这一切尽管来得始料未及,但对他来说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好,我明白。”陈翊合上遗嘱。
按照正常的礼节,他原本该好好地在母亲和夏鸿面前说一些场面话,比如自己会好好完成宾大的学业,回国后跟着夏叔和前辈们学习,一定不辜负爸爸的意志,未来会将慕白的一切打点妥帖……
但此刻的他,因为最近太过疲惫,不愿多讲,再又想到,既然夏鸿主揽了集团的大小事务,自己实在没必要自讨没趣地说这些个漂亮话。
最后只是礼貌地应了句:“那就先麻烦夏叔了。”
听到他这么说,夏鸿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有什么,你在美国也就最后一年了,等你毕业回来,我们再一起为集团做打算。”
他语重心长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陈翊,然后看了眼手表,便站起身来说:
“这两天你们母子俩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吧。正好一会儿董事会,我也会说明一下这件事的。我就先走了。”
不过刚刚有一个细节,陈翊还是耳聪目明地留意到了,终是犹豫着问了出来——
“夏叔,那关于阿音的股份是怎么安排的?她现在人在哪里?”
空气凝滞了一两秒,一旁的陈菁云赶紧见缝插针着说:“我来给他解释,你先去开会吧。”
看着夏鸿的身影逐渐离开,陈菁云才坐下来轻描淡写着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悠悠地开口:
“阿音的事,你夏叔两天前就已经告诉我了……”
看到母亲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陈翊的心中不由得拉起了一道防线。
“多亏了警察,现在呢,打听到了这孩子目前已经离开丰海,说是今后直接去首都上大学,以后……也不打算回来了,你夏叔跟我也是百般劝解,但那丫头很坚持……
“股份的事,自然是有她那一份的,不过念及目前的情况,暂时转给了你夏叔,等以后这丫头如果真的想明白了,该是她的还会是她的。”
“她眼看着就成年了,人家既然有自己的考量,那我们…也就不干涉她的决定了。”
陈菁云解释得云淡风轻,但却让陈翊的内心更加忐忑不安,想到夏明彻的那些煞有介事的话——不自觉地反问:“真的是她的决定吗?”
陈菁云根本没抬眼,继续自顾自地吹着微烫的茶水,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
“我看是你们逼她做的决定吧?遗嘱和葬礼这么大的事,她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一走了之了?爸去世那天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她当时都说了什么?!”
陈菁云见陈翊反应如此强烈,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不满地回怼,
“她听到你爸去世,二话没说就冲到我面前,你猜她怎么说?她居然说你爸是我害死的!你是没看到她当时的样子,简直……简直就像是个疯子!”
陈菁云满声怨气回忆着当时的场面,“还好你姨夫和南风把她拉住了,不然你以为,你母亲现在能完好无损地坐在你面前吗?”
陈翊看着自己的母亲忽然怒火中烧的样子,心里的疑问仿佛瞬间得到了解答:这么多年来,陈菁云虽表面上对白音亲切有加,但心里对她并无接纳,前天夏明彻说的很多话,无疑在向他反复锤证这一点。
他无法想象出白音‘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模样……就算她当时不肯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跑去找平时不怎么待见的后妈撒气呢?
除非不是撒气,而是确有此事。
想到这里,陈翊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
“阿音跟你一直都不亲近,为什么会突然那样说?”
“我怎么知道?!她自己神志不清了,非要臆想出来个凶手,跟她那个不成事的姐姐一模一样!你爸爸因为身体原因不治而去,他的医生和病例材料都可以证明!
“我嫁过来十年,对白音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倒是她对我始终爱答不理的,这个时候了非要恶心一下我不可!她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想回来正好!”
陈翊从那会儿听到白音可能再也不回来时,就已经开始强压住心里的忿忿与不甘了,但现在三言两语看到自己母亲忽然川剧变脸似的,对白音的态度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转变,还说什么‘仁至义尽’,这无疑是在他的心间雪上加霜,他强忍着不甘,依旧冷静地去辩驳——
“白音平时向来情绪稳定,就算是我爸离世,她为什么一定要对你说那样的话?妈,你有没有想过?她在崩溃的时候对你恶语相向,是因为多年来她对你就只有不信任,而你,也从来没有真正以家人的姿态去关心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