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长随怨声载道而去。”好个“怨声载道”,这样的妙词除了曹雪芹,恐怕难有人在这里写出!一群人,如此愤懑地一路回家,用“怨声载道”形容,多么“正宗”的“怨声载道”!
““只剩下些家人,又商议道:“他们可去的去了,我们去不了的,到底想个法儿才好。””好个“去不了的”,自然也知道“擅离职守”的罪过,但竟然到这种“可去的去的,我们去不了的”的程度,滑稽之余足见当时官场之现实!
““内中一个管门的叫李十儿,便说:“你们这些没能耐的东西,着什么急呢!我见这‘长’字号儿的在这里,不犯给他出头。如今都饿跑了,瞧瞧十太爷的本领,少不得本主儿依我。只是要你们齐心,打伙儿弄几个钱,回家受用;若不随我,我也不管了,横竖拚得过你们。””果然,这群人中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只有“怨声载道”的一走了之和“去不了的”的尴尬万分!还是有象“李十儿”这样应运而声的“时势英雄”的!(外人注:哈哈)
““众人都说:“好十爷,你还主儿信得过,若你不管,我们实在是死症了。””众人也果然知道拥戴英雄,
““李十儿道:“别等我出了头得了银钱,又说我得了大分儿了,窝儿里反起来,大家没意思。””果然是个思维缜密的!连这个“窝里反”的事都能事先想到而警示!可见这种事实在也生不少啊,
““众人道:“你万安,没有的事。就没有多少,也强似我们腰里掏钱。””众人绝望之时突见曙光,可谓此时彻底想得开了!(外人注:好个众生相!)
““正说着,只见粮房书办走来找周二爷。李十儿坐在椅子上,跷着一只腿,挺着腰,说道:“找他做什么?””果然是为头的模样!可见这李十儿是深知这些其中的内幕和招数的,
““书办便垂手陪着笑,说道:“本官到了一个多月的任,这些州县太爷见得本官的告示利害,知道不好说话,到了这时候,都没有开仓。”其实可见贾政在这件事的权力,也是贾政要“一心做好官”的一个重要原因,(xx注:什么意思?(外人注:也就是说,如果贾政也只是一个家人或者长随,虽然不至于拼力去捞银,但要他去反对上司恐怕是不太可能的,而如果也分得他有银,他恐怕也是不会拒绝的(xx注:…没你们厉害)))
““若是过了漕,你们太爷们来做什么的?””“你们太爷们来做什么的?”这话问得好问得妙,显然,如同最开始那份“护官符”,这些事在这些“办事人”中早就是如同金科玉律了!甚至不遵守便要天诛地灭了!
““李十儿说:“你别混说,老爷是有根蒂的,说到那里是要办到那里。这两天原要行文催兑,因我说了缓几天,才歇的。你到底找我们周二爷做什么?””李十儿果然也厉害,这一番话不但“一心维护”贾政,而且突出自己的重要性,留有后手,而且还在进一步试探书办的真正来意和其性格,(xx注:性格?(外人注:知道对方性格就好办事些啊(xx注:…没你们厉害)))
““书办道:“原为打听催文的事,没有别的。””书办果然经不得吓,这里一下便泄了气的软了,同时也可见李十儿的厉害也不是吹的,
““李十儿道:“越胡说。方才我说催文,你就信嘴胡诌。可别鬼鬼祟祟来讲什么帐,我叫本官打了你,退你!””如何?李十儿想在官场中打听一件事或想知道某人的所谓性格,实在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这也是“经验”积累、“见多识广”的效果,
““书办道:“我在这衙门内已经三代了,外头也有些体面,家里还过得,就规规矩矩伺候本官升了还能够,不象那些等米下锅的。””如何,书办这又是另一类典型人等!即正如他所说,他家底还算殷实,有些名又有些地位,不缺这几个钱花,但就算不缺这几个钱花的这等另外“典型人等”,仍然想着要从中捞一笔,不说当时全官皆贪,因为毕竟还有贾政之罕见的“呆性”还在,但离这个“皆贪”恐怕也差不了多远了!
““说着,回了一声:“二太爷,我走了。””好个“二太爷”!书办作为“有些体面”的地头蛇,岂能被李十儿这“假”“强龙”所压?虽然周二爷确实是“二爷”,但这里的这个“二”字恐怕更是在心里骂着李十儿这些人之“二”,所谓与其主人贾政一样“二”(外人注:哎,真是笑不出来)
““李十儿便站起,堆着笑说:“这么不禁玩,几句话就脸急了?””哈哈,好话儿!“不禁玩”!此三字经典!李十儿两句话便试探出书办的来意性格和来历,这里便开始收网,其办事效率之高令人咋舌!而如果要说李十儿与贾政谁的智商和情商更高,显然李十儿高出何止十倍!而如果李十儿处于贾政的地位,而且想做和要做真正的清官,恐怕不但“正”,而且也没人会说其“假正经”了,但当然,这里的“如果”不存在,因为以李十儿这个人来说,以当时的环境来说,李十儿处于贾政的地位,几乎只能比别的官贪得更厉害!
““书办道:“不是我脸急,若再说什么,岂不带累了二太爷的清名呢?””书办这话也绝,“清名”二字谁人不知,但在当时值什么?恐怕连个屁都比它值,曹雪芹这短短的数百字,极其经典浓缩的几句对话,将当时的整个社会整个官场的风气以千钧之力劲刻于石上!
““李十儿过来拉着书办的手,说:“你贵姓啊?””哈哈,李十儿厉害啊,“拉着手”、“你贵姓啊”,不能比这再亲密又再自然不过了吧!
““书办道:“不敢,我姓詹,单名是个会字。从小儿也在京里混了几年。””果然是有来头的!意思是别以为你们从京里来的,大家彼此彼此而已!
““李十儿道:“詹先生,我是久闻你的名的。我们弟兄们是一样的。有什么话,晚上到这里,咱们说一说。””“久闻名”却不必,只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即可,如果是与自己同路的,那自然是“久闻名”的了!这句“我们弟兄们是一样的”更是说到了詹会的心里,
““书办也说:“谁不知道李十太爷是能事的,把我一诈就吓毛了。””书办不但是同路,更是个“识事”的,这两句话,不但“化干戈为玉帛”,更是一瞬间“化敌为友”、“化仇为利”,皆大欢喜也!
““大家笑着走开。”皆大欢喜,
““那晚便与书办咕唧了半夜。”有半夜之久,且看两个“厉害人”的手段儿。”
“除了贾政,这些人果然是皆大欢喜了!”小戒哈哈道。
“贾政非要破坏人家的皆大欢喜,果然假正经到底,不但在家里真的假正经,在外面还要来假的假正经。”小猴嘿嘿道。
“曹施主笔虽滑稽,其实毫未留情面!”老沙笑道,“远胜剥皮剔骨啊!”
“阿弥陀佛,”小唐也微微笑道,“实录,果有实录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