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即除夕,中午在表姐家里吃过年饭,王勃一家稍事休息,让王吉凤,黎明德和黎君华他们一家三口下午早点过去后,便开车返回烟厂小区的家里,油盐柴米,锅碗瓢盆,晚上要煮的鸡鸭鱼兔等各种食材以及与之配套的一门门作料,一一的从家里搬出来,然后朝面包车里面塞。王勃的母亲曾凡玉一边塞,一边抱怨,说王勃是瞎折腾,还要跑到乡下去过,现在租的这个房子这么大,又不是摆不下,乡下的那个家好几个月没住人了,现在怕是灰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前后院坝内的草也长了不知道有多高了,回去还要现做清洁,连锅锅碗碗都要重新拿回去,完全就是自找苦吃。
王勃还来不及反驳,他老汉儿王吉昌便满不在乎的说:“回老家团年这个事我还是支持勃儿的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城里再好,也没有自家屋头好!平时住在城里倒也罢了,但是团年这种事,还是在自己屋头弄的好。再说,有好麻烦嘛?嫌麻烦,到时候回切之后,不用你来扫地抹灰,我和勃儿两个来弄好了。”
王勃听自己的老汉儿这么一讲,他心头就直想笑。他老汉儿其实是最懒,最怕麻烦的一个人,之所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既不是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也非什么不怕麻烦,乃是因为爱张扬,好显摆的个性使然!今年家里赚了大钱,成了队上,乃至可能整个村上的首富,王吉昌除了偶尔骑车回老家的店子上打个牌之外,实在是没有其他张扬、显摆的途径。王勃提议开车回老家过年正好遂了他的意,让他可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尤其见了昨天晚上王勃送他小舅的三箱大烟花,把整个曾家大院一半的大人,全部的小孩,娃娃都吸引到曾凡嵩家门口来看稀奇,看热闹后,王吉昌回老家过年的心思就更迫切了。王吉昌心想:
昨天晚上嵩儿只放了三箱大烟花,就有如此的轰动,今天晚上自家要放八箱,到时候,怕是整个队,整个村,都要被他王吉昌的大烟花所震惊吧!
对此,王吉昌是无比的期待!
王吉昌的心思王勃洞若观火,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对于自己老汉儿这种浅薄的好显摆的心理,这次他倒是没有怎么苛责,因为,这次之所以提议在家里过年并且还要放大烟花,他的想法某种程度上跟他老汉儿差不多,就是为了衣锦还乡,回老家来显摆,来张扬的,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母亲曾凡玉。
他母亲曾凡玉固然是个四乡八里的老好人,一辈子都是宁愿自己吃亏也与世无争,但是即便是再好,再与邻为善的人,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都说好,在队上,跟他母亲,跟他们家不对付,看不起,鄙视他们的也有好几家,其中一家,便是王吉昌的亲大哥王吉永一家。
自家如何跟王吉昌大哥一家结怨,时间久远,王勃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似乎是王吉永的妻子,也就是他大娘在背后说他母亲的坏话,而且说得是极其的难听,偏巧不巧的被他母亲听见了。从那之后,原本关系还不错,农忙时节还相互帮忙打谷割麦的两家人,便形如路人,老死不相往来。后来,王吉永的女婿,也就是他堂姐王眉的丈夫向超去成市做二手车生意,赚了不少钱,家境逐渐优渥,而他家却日渐衰败,穷得一年到头,一家人连新衣服都买不起一件,王吉永一家对自己一家人,更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唯恐避之不及。发展到后来,即使是跟王吉昌和曾凡玉没什么过节的王眉和江超这对晚辈,见了他们的幺伯和曾娘,也是鼻孔朝天,歪嘴斜眼,极尽鄙视之能事,把王吉昌和自己的母亲气得咬牙切齿,心头大骂小白眼狼,却又无可奈何。
佛活一炷香,人争一口气,王勃这次一家人开车回老家过年,晚上还要放这两年农村根本见不到的大烟花,就是要让队上像他大爷王吉永这种曾经看不起,鄙视够他家的愚夫愚妇们眼红眼红!
王勃开着面包车在大件路上一路疾驰,很快到了通往他门口的那条柏油马路。而一转入柏油马路,他却立马降低了车速,只用比自行车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行驶。而且,还让他老汉儿把车窗降下来。
这车窗一降,一路上立刻就遇到了不少熟人,王勃认识的不多,但他老汉儿王吉昌作为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却几乎没有不认识的人。很快,王勃的耳边就传来了“李大哥”,“张姐”,“刘伯伯”……一个又一个的喊声,以及被喊之人无比惊讶,然后马上或点头哈腰,或一脸烂笑的回应。
“老汉儿,你认识的人倒是多喃!好多我都只觉得面熟,但却喊不出来名字。”开着车的王勃笑着打趣坐在后面的王吉昌。
“霉了!看你说的啥子话?都是队上的人,咋个可能认不到嘛?”王吉昌把眼一瞪,瞪着说怪话的继子,脸上的表情,却是又骄傲又自得。王勃就决定火上再浇一瓢油,逗逗他老汉儿:“老汉儿,我们队上的人你是不是都认识,我不敢肯定;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的是,现在在队上说起‘王吉昌’这三个字,怕是没有一个人不晓得!”
“嘿嘿,你也不能那样子说!哪个能那样子说哟?!”王吉昌露出一嘴大板牙,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