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愔愔,由外即内,颇为嘈杂。后半夜时,包元乾枕在床上想着白日的经历,虽说哈剌章与自己互相知道对方的把柄,可受制于人终究是颇为难受的。看来,还得寻个机会会一会这哈剌章,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为何非致自己于死地不可。他长吁一声难以入睡,忽而想到了风塞丈白日给他的一本泛黄小册子。他鲤鱼打挺般起身,点起一支蜡烛便掏出那本颇厚的古旧小册子,取在手中观摩再三,除了古旧还是古旧,甚至一股难闻的霉灰味。他想到风塞丈言及此籍乃是古来强身健体之古籍,看这架势年代也不会短了才是。缓缓翻开,开卷第一句引人注目的字赫然在列。“炁化为血,血化为精,精化为髓....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脉,四年易肉,五年易髓,六年易筋,七年易骨,八年易发,九年易形?”“还能易形?怎么听起来像是瑜伽一类的东西...”包元乾不断往后翻阅着,嘴里嘟嘟囔囔道,“嘶...还有插图?”就在看到册子后边,他还看到不少的小人画,这些小人做着格式的古怪的动作。一些像是在比划招式,一些又像是盘坐打盹儿,还有一些竟然索性就是小人儿横躺于席间睡觉,双脚盘绕交缠,双手别扭的枕在耳侧。“五禽...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抱朴子睡功...调身、息、心...”他看得入胜半天,忽然一拍额头恍然道:“这特么不就是类似于华佗之《五禽戏》与葛洪的《抱朴子》嘛!?”包元乾顿觉无味,他大概看了半天。这书前半部分是讲的五禽戏一类的健体动作,后半部分则是摘录葛洪《抱朴子》里关于睡觉的心得调息之法。这两个东西听起来唬人,但身为后世人的他可太明白了。这《五禽戏》虽说有强健体魄之功效,可在后世就和中老年人广场打太极拳一回事,完全是给老头老太太活动筋骨的。这《抱朴子》睡功就更离谱了,葛洪虽然传为半仙,据说其三式睡功有延年益寿,打通大小周天的效果,不过...就这上面的比瑜伽还离谱睡姿,这般扭曲的动作别说睡着了..他估计能把自己手脚掰断了。他有些悻悻然,他虽不知这世界是否有后世武侠小说里的奇遇,偶得一册练之则无师自通一日就成了武林高手。不过心头也揣测像风塞丈这样的高人给自己一卷古册,按照狗血剧情不也应该如此么?可如今看来这册子除了旧以外,与武功半点不搭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转念一想,人风前辈给自己这书的时候也没说是什么武功秘籍,人只是说了此养生古书有强身健体,活血化瘀之效,倒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入非非给加了戏。“哎..看来这小说与现实还是有区别。”包元乾自嘲一声,心道自己想一步登天怕是痴人做梦了。他翻回第一页,又注视到第一句话,从易气、易血再到最后的易筋易骨甚至能够易形,这倒引起了他的关注。他心头琢磨,这易形应该是易改形体之意,也就是说...可以将胖子练成瘦子,将矮子练成高个儿,成人练成小孩?“这么夸张?”包元乾神色凝重,喃喃道:“伟人曾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它有没有用我且试试就知。”他说做就做,照着小人画里的动作僵硬地比划起来,一会儿像是白鹤亮翅,转瞬又金鸡独立却左右摇晃的模样好生让人作笑。“蛟龙出海!哎哟诶!”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得“咚”一声闷响,包元乾学模学样一个踢腿学那虎跃般,却因下盘桩子不稳,甩了一个屁股墩。“卧槽!”包元乾扶着桌子起身,这一跤摔得不算轻,生疼的他龇牙咧嘴揉着屁股。旋即便听到门外细细地敲门声,“大人?发生什么了,您没大碍吧?”包元乾一听,原来自己这动静把小蝶都惊来了,赶忙将她挥退。“这册子...哎!”包元乾摇头将册子丢在席上,叹气道:“检验结束,确认无用。”不过很快他又抓起那册子,心想反正睡不着试试这抱朴子的睡功。他选了个相对容易的姿势,将自己僵硬的手脚硬掰成书上那般姿势,侧卧而眠。由于有前车之鉴他心底是没数的,睡不睡得着全靠运气,不过就在他以这姿势侧卧不到半刻,便听着窗外蝉鸣声中逐渐地失去了意识。他似遁入深渊一般,四周像是碧海潮生般涌来,晕晕沉沉地不断下坠而去。“哥...哥!!”“啪啪啪...哥你醒醒!”灼目刺眼而阳光投入屋内,包元乾被一人粗着嗓子喊醒。他忽然感觉自己脸有些生疼,睁眼一看原来是包布同这小子在拍打自己的脸。“包布同你他娘的!”包元乾骂道,翻身而起就欲踹包布同这狗日的两脚。包布同闪身一躲,嘿嘿无辜道:“哥,这真不怪我。我叫了你足足一刻了,怎么叫怎么醒不了,要不是你还喘气儿,我都准备吃席了。难不成你昨儿个又和萨姐姐喝酒了?睡得这么死沉,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包元乾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窗外。只见太阳都向西偏移了,至少过了午时许多了。他心头暗自讶然,自己从军后精神就高度紧张,可很多年没有这么能睡过....昨晚也不知何时就恍惚入睡了,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经第二日下午了?卢刚锋也在一旁,他作揖道:“总旗,小包说的不错,方才确实如此。而且也是章百户让我们来唤你,说是有贵客来了,让你一并出去接迎。”“贵客?行,我跟着就来。”包元乾见二人退出房门,如今算是魂儿回来了。他只感觉这一觉就在眨眼之间便过了,仔细感知着自己的身体,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似乎充盈着难掩的充沛精力,毫无疲倦感。一呼一吸间气血翻涌,似有磅礴的精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他甚至有一种要去跑一圈马拉松发泄的冲动。以前也有睡懒觉的经历,可是懒觉是越睡越困,起来还迷迷糊糊。方才包布同拍自己时,他醒来不但不困甚至还想着去揍包布同。“难不成这养身的古籍还真有用?”包元乾琢磨了半晌,看着一旁的梁柱。他走近柱前双目一瞪,沉声一喝,猛力一拳击出!“啪!”“啊!!”.....使馆主堂内辉特部领主,把秃孛罗带着自己的仆从,挑着大担小担的礼品而来。章山端与两个锦衣卫正笑呵呵地应付着,三人就听着把秃孛罗带着的翻译嘴皮翻飞的说着,不时地派人去催促包元乾。“抱歉,抱歉,原来是辉特部领主亲自前来,有失远迎!”正当三人尴尬的时候,堂外迈入一人开口道,正是包元乾。把秃孛罗看着一身长衫而入的包元乾,后面正跟着侍女小蝶。他起身一礼,哈哈笑道:“害,当什么事儿呢。天使您日理万机,旦夕操劳,孛罗我甚为理解。”他眼神怪异,看了一眼包元乾身后的小蝶。小蝶脸颊一红,赶忙去与其他侍女给场中的“大人物”们沏茶去了。包元乾淡淡一笑,他自然知道把秃孛罗是何意,只是应小蝶之哀求,他并未作否认,权当是把秃孛罗怎么说便怎么是。二人相邀入座,小蝶适时地将茶水端来。“孛罗首领今程前来,可有要事?”包元乾伸手端茶抿了一口,手臂却有些吃不住力的微微晃动。把秃孛罗长得虽然粗狂无比,但是却观察入微,看着包元乾微微发抖的手便轻叹道:“天使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孛罗此来不为别的只是封太师之命专程给天使送些“货”来慰问诸位,嘿嘿...”包元乾暗骂一声,心道被小瞧了。小爷那是拳头上立的人....这手抖根本不是把秃孛罗以为的那样。还是怪方才自己手贱,以为有了武功照着梁柱一拳打去,结果柱子纹丝不动却险些将自己手打断。那拳他用的力气极大,手没断就阿弥陀佛了,到如今端杯茶也疼的发抖。那些仆人将这些大大小小盒箱抬来,足足十余箱,发出脆响且颇为沉重。“这是...”把秃孛罗走到一箱前,一脚踢开一箱哈哈道:“白银一万两不成敬意,权当是瓦剌诸部孝敬诸位天使的。”包元乾盯得里间闪闪发亮的银子,心道卧槽。一万两银子,这可是天文数字。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和章山端都有些吃惊,这把秃孛罗何意?只听那把秃孛罗又笑道:“无他,只是此次我瓦剌两大部携手归顺大明,还望天使能在大皇帝面前替我美言两句....”他笑呵呵的,包元乾知其还有下文,那把秃孛罗果然道:“最好..大皇帝可以加封我一个王爵最为妥当。如此有了大明的王爵敕封,我也能更为妥当了震慑我的麾下诸部。”“这银两是太师给天使的,而除此之外我辉特部还会私下向大人进一批马匹...”包元乾听他说完,神色凝重,心中忖度看来这把秃孛罗是借花献佛。拿着马哈木的银子来讨好自己实则是偷偷与自己私下交易,搏王爵来了。他们虽说是联盟,但看来也不是事事都是同气连枝的。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这把秃孛罗除了向明廷进献马匹外,居然还会私下对使者进献马匹。不过转瞬也想明白了,大明的这些使者往往携带银两不便,入境难以掩人耳目,所以大多都上缴朝廷了。可是这马匹却能由使者自己在边境托人贸易,得了银两换作银票转入自己的腰囊。都说使者是个高危行业,不过却有人争着做,看来是风险与收益并存那。看把秃孛罗这架势深知使者在两国间起的作用,在行贿这方面显然比马哈木老练不少,应该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银子自己是无福消受了,不过对于那批马匹他却极为心动,既然如此...送上门来包爷就不客气了。包元乾挥退了身后三人,装作熟练般压低声音道:“孛罗首领此次有多少马匹?”把秃孛罗笑吟吟道:“按惯例,给朝廷是马骡合计五千匹。给大人您的,还是按洪武年来算,马骡五百匹。”包元乾听罢啧啧一声,表露出不太满足的神情。把秃孛罗见状问道:“天使何意?”包元乾为难道:“孛罗首领不知,此番遇上那鬼力赤作祟,我明军马匹损失严重,还死伤了不少人,这五百匹马骡混杂...我不太好对上官交差啊。”把秃孛罗也知道这笔钱不只是使者一人独吞,他的上司也会分一杯这灰色交易的羹。于是他问道:“不知...天使何意?”包元乾笑嘻嘻地竖起一根手指道:“不要骡,我要纯种良马一千匹,若不足数可以马驹一兑一。”“一千匹良马?这....”把秃孛罗有点为难,“若是一千匹,这给朝廷的可就...”包元乾就在边关自然知道这些瓦剌进贡规矩,表面都说是马匹,实际上多少都会掺杂不少骡子。以马骡驼混计作为马匹统称已经是数十年来的惯例,明朝也见怪不怪了,自言天朝上国也不予置计较。他贼兮兮笑道:“这多的五百匹马骡嘛,就从朝廷那处的扣损不就好了?我可是知道你们草原进贡马匹,可是常年马骡掺杂不一的,稍作几百匹手脚又有我与上官在皇帝面前替你言及你的困境,你的苦楚,如此困难之下尚且能进贡五千匹马骡,如此一来更显你诚心。”把秃孛罗有些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道:“天使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那此次我派部下与谁人接头?”确实如包元乾所言,包元乾在他心中可是能直达天庭的天使,进贡朝廷的质量再好,若是包元乾回朝给大明天子说自己坏话,不但这马骡白给了还容易得罪明国。若是将天使讨好,就算马骡质量差些可是在皇帝面前诉苦一番美言几句,便能抵得上千匹良马,这桩生意在他眼里是不亏的。包元乾嘿嘿一笑,“我有一部下,名为李玄宗号铁蟾子。我这两日知会与他,届时你派人与之交割即是,我回到大明定会为首领讨得一个王爵。”把秃孛罗哪知内里乾坤,被包元乾狠狠敲了一波竹杠还大喜过望,连连告谢离去。包元乾见他离去,面色噙笑。他一番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绝不只是单单的一块玉玺而已。玉玺只是敲门砖,而兵甲马匹才是仰仗。往日自己知道风塞丈与札剌亦儿部关系密切,而昨日与李玄宗几人交谈后才知,这风塞丈另外两个弟子居然是札剌亦儿部的贵族。这下真是正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这一千匹战马正好由李玄宗安排秘密送往札剌亦儿部,有风塞丈担保,自己自然是放心的很。相对于这满屋无用的银子...届时情急之下恐怕也带不走,莫说是一万两,就是十万两也是镜花水月。后世有句话他如今才深有体会,当你欠一百万你会睡不着,做梦都是它。当你欠一百亿时,你反而释然了。他如今正是如此,窃钩者昼夜惧诛,而窃国者已然无可惧也,不过是人死鸟朝天罢了。他负手立于堂内,心中阔然,心道反正矫诏蒙骗什么事儿都干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仿佛自己是个法外狂徒一般,在两国间刀尖上跳梁,矫大明诏书还把竹杠敲到了瓦剌领主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