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夏,喝酒的人在见证着春天老去的窗台旁像一株昙花在夜里偷放得很孤寡。
他来回荡动着红觞里的清液,因为思绪太过于繁复,所以迟迟不敢饮上一口暂作了结。
“咕噜。”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依旧穿着公服的男人终于吞下了这觞酒。他似乎等了很久,眼看着黑色的风与堂弟的影子撒了一地。
“兄,”推门而入的人明显受到了惊吓,“堂兄……哈哈,果然不在尚书台呢。”
“润和,”周悦的声音清冷得近乎断了情义,“是想用怎种书信构陷于我么。”
周瀛脸皮抽笑了一下,收臂示意躲在自己身后的跟随者们都进来露个面,然后关闭了房门,转身道:“堂兄以为至亲之间有何构陷之说?”
周悦这才发现五六个人的面孔无不是远不过三支的长辈,他们的眼睛就像装着无数要求和偏见的口袋。
“我道是单凭润和尚不能暗收官文,一次再一次的藐忽中台。”他提勺从案下错金银大樽里舀酒满觞,看似随意地道:“劳驾众位叔父点灯。”
“哎,唉。”最为年长的周资是周悦父亲的弟弟,不得不带头道:“晋氏做贼在即,公若倘不弃邪归正,家门不保啊。”
“周瀛,我问汝,”周悦乜过周资只是手指锦簟请他们自行取坐便提话于主谋道,“张不经那日是否来向汝要齐州左融的密信?”
“公若须知陛下可用周除晋啊。”与周资平辈的周题方才挨着兄弟们落座就插话道。
周悦等着房间里的灯盏被点亮,亮光渐渐被眼底的坚决拆分成一闪一闪的剑影,喝令道:“且以官号定尊卑,且以职权定问答!”
周资等人顿时怒而不敢言,但见尚书令的气势不输给晋氏半分。
“是,令君猜的不错。”周瀛独独站在周悦对面,己方眉宇间的流尘亦是彼方的流尘。“陛下本就意取晋氏三族,攘外必先安内,左融那次是在投机取巧。”
“投机取巧?你们今来是盗取此物吧。”周悦仰面饮酒后从袖里拿出一卷文书丢向周瀛脚下。“堂弟想必是将我也算进晋氏三族之中!汝身在中台,心随天子无议无非,然而外结左氏,营私舞弊,为的是当家作主么!”
周瀛凝眉低眼看了看文书,起脚把竹卷踢得摊开在地,尽管认不清每个字,但通篇都是大将军晋衎的笔迹。
“哦,这不是晋侯想着拉堂兄位入三族吗?”他辛讽的一拱手道。
“汝当知这是伪作,却要将计就计陷我和安玉共为左融所害,进而邀功于陛下,再同诸位叔父偷生西隅,不计朝廷。是也不是?”周悦盯了周瀛一会儿,不忍心的去看案上的空觞,看得久了没有一滴酒的觞里多了一滴泪。
周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端详着从来挡在命途前的堂兄在一团光晕的照亮下是如何于苦海里沉浮。
“哥哥啊。”他疏忽撩开双袖叹了叹。“若是在前朝,我们家拟姻结亲于圣相之子后那文瞻无反父业而自取灭亡该多好啊。”(文瞻,圣相文玄的独子)
“唉,我们与晋氏本不同路,若非上官家追杀文氏唯恐不绝,我们怎会投晋自保呢?”周题跟着感叹道。
周悦摩挲着柔软的官衣,实难忘怀晋衎的温度,到底是饮酒后说话:“润和,汝究竟要做什么,就此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