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特人的再现神威,诚然是震惊效果十足,但真正令人为之骇然的场面,却发生在外头。
香格里拉的混乱场景,仍在持续扩散当中。守着妮儿的爱菱,已经对目前的地狱景象束手无策,正祈求神明庇祐,忽然脚底一震,感觉到地面的晃动。
t000送来地底震波的数据,爱菱无心细看,只是猜测是否地底的爆裂物炸开,影响要波及地面,正琢磨着是否该立刻开溜,眼前却出现一幕奇景。
“轰隆!”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耀目亮光、轰雷霹雳,撼动了香格里拉城内的所有人,巨大能量干扰了诱导电波,部分昏沉中的人们甚至因此暂时回复清醒。
当众人随着惊呼声,把视线转向南面,却看见一道巨大的璀璨火柱,赤焰飞腾,笔直往天上冲去,直轰入上方的厚密云层里。与周围的漆黑夜色相比,这根赤红色的火焰巨柱,分外显得耀眼夺目,蔚为奇观。
“这……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耶,看起来好像火山爆发了。”
暂时回复神智的人们,发出了模糊的呓语,但却有人迷迷糊糊地提出解释。
“香格里拉周围有火山吗?你们少见多怪,这是烟火啊,石市长昨天不是说了吗?今晚会放烟火为梦雪小姐庆祝的。”
“哦?原来是烟火啊,怪不得这么大一条。”
这些猜测马上获得证实,人们确实记得,石市长稍早曾经宣布,会请巧匠特制一道壮观的烟火,请市民不需要吃惊,只要享受火焰的壮观景象就可以了。搞不清楚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如雷掌声顿时在香格里拉城中响起,只有一个身穿怪异银甲的少女,满心不安地看着那道璀璨火柱。
“这……这真的是烟火吗?”
从t000传来的数据,还有自身的感觉,爱菱怎么看都是另一种结论。
(我、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是地底岩浆冲上天去了!)
这个百分百贴近事实的发现,无比正确,最有实际感受的,就是身在空中激战的泉樱。本来已经快要突破防空火网,却突然惊觉大气震动,跟着就看到大量的滚烫岩浆冲天而起,雄壮奔流,笔直往上撞穿金鳌岛底层的甲板,奔轰流去。
没有防护罩的守御,满天炮火也发挥不了半点阻拦作用,这道熊熊岩浆火柱冲破厚重的合金甲板,把金鳌岛底部燃成一片炼狱火流。这阵蕴含大地深沉怒气的火流,累积了之前战士们的血汗与努力,成功攻破了牢不可破的空中岛屿。
“这是怎么搞的?是什么人……”
泉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地底下为何有此异变,又或者是何人有此神通。起初,她以为是石崇埋藏于地底的爆裂物终于炸开,但怎么看都似乎不像,跟着她又猜测是什么人引发了这场岩浆巨爆,可是也想不出来,然而,看着金鳌岛的底部缭绕在一片火海当中,隐约红光往上窜冒,她却觉得这幕景象必定是大家努力的成果。
源五郎在金鳌岛里拼命阻止通天炮的发射……
妮儿的牺牲,换取了攻破防护罩的机会……
还有迄今仍在金鳌岛内血战不懈的兰斯洛……
一个接着一个,正是因为他们咬紧牙关不放弃的奋战,在金鳌岛坚不可破的防壁上,打出了缺口,而这些缺口累积成了此刻的破绽。
(太好了……你们的努力……天上的神明一定都听见了……)
连串努力所换来的战果,泉樱不禁热泪盈眶,她不会透视,也看不出金鳌岛内部受损情形到底有多严重,可是从那广及十数里、比千万烟花更加璀璨,不住喷发出来的耀眼火光,泉樱就不难想像那座岛屿内部的景象。
尤其是,当金鳌岛发出无比巨大的轰隆声响后,没过多久,先是满空遍布的炮火一一停下,跟着,就连那道一直反覆震荡的诱导电波,也化消无形,这些变化……她现在都感觉到了。
而且,仿佛所有运势开始倒转一样,当金鳌岛被一片火光缭绕包围,西北方的天空也出现一道黑影,看来体积不是很大,却以惊人高速朝这边飞来,椭圆形的锥状体,让泉樱在片刻迟疑后,终于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魔屋终于到了,我们这边又多了一支援军。)
目睹并察觉到这一点的,不只是泉樱,不只是香格里拉城中渐渐苏醒的数千万人,也同样传往香格里拉地底,传达给正深处于无尽地底的某人。
在香格里拉地下不晓得多深的位置,堪称整个大陆之底的深邃所在,正有一道漆黑的身影,在里头活动,这道远离所有战斗的身影,就是之前潜入地窟探索的花天邪。
探索行动获得了彻底的成功。绝顶天心意识,配合无上佛法的咒力,花天邪瞬间把自己的意识、归之虚无,顺着整座洞窟的生命烙印,流向这里的源头,而当一切物质再次重组,他已经来到地窟的最底层,这个之前有雪凭着卷轴而潜入,堪称为万物之源的无边尽头。
不知源于何处、不知尽于何处的参天巨柱,闪焕着明曜的强光,雪亮夺目,在洁白纯净的霞光中,隐隐流转着七色虹光。美丽的光华幻动,还有那莫可名状的强大灵波,源源不绝地往外散去,花天邪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真美。”
注视这幕壮丽光景的同时,花天邪也留意到在那倾斜巨柱底下的三道洪流,从无边的远方怒涌而来,浩浩荡荡,沿途幻化出千百道魂魄灵光,乍虚乍实,汇集于不同色彩的灵魂长河中,朝这边奔流过来。
悟性比有雪高上百倍,花天邪一眼就明白了这里正发生的事,知道天地正在倾斜,由于日本陆沉,四大元气地窟缺少其一,地脉能量所产生的缺口,正令整个风之大陆开始崩坏。
这些情景他全部都看在眼中,受到这里特殊环境的刺激影响,一幕幕情境在他脑中飞快闪过,仿佛能看到那发生于未来、天地大变后的浩劫景象,但与有雪不同的是,虽然花天邪脸上的笑容,温文和煦犹如拈花思悟,可是他的心情却无动于衷。
这块大陆、这个天地,是否会继续存在,又是否会在明天崩坏,他没有兴趣知道;当一个人完全不在意自己下一刻是否存在,他又怎么会关心这个世界的明天?
“不……这不是我要找寻的东西……”
微皱起眉头,花天邪从脚下地面的晃动,得知附近的地层、空间受到撼动。
“唔,香格里拉出事了吗?难道是黑核晶爆炸了?不,这感觉似乎不太像啊……”
纵然是公瑾的斋天位天心,思感扫描也有距离限制,但是花天邪凭靠这三道魂灵洪流所传达的讯息,瞬间就把思感延伸到千万里外,感应到了香格里拉地下喷发出的那道岩浆,还有从空中高速赶来的那艘飞空艇。
“青楼一脉也来了,周公瑾要面对的压力越来越重了,但为何……拥有通天炮的他要花上这么多功夫?如果不执着于香格里拉,直接炮轰稷下……”
花天邪确实对此不解,但一道无声的灵波,却直接把某种讯息传入他脑中,让他看到了一些景象,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如此,周公瑾,你还真是无比的狡猾啊,难怪连陆游这头老狐狸都败亡在你手里……”
花天邪对刚刚所明了的事情感到有趣,但这仍不是他冒险前来的目的,所以他转头改望向刚才那道无声灵波的来源,那个焕发着明洁白光的参天巨柱。
“伟大的万物之源啊,你的存在,象征着这个空间的无比奥秘,是一切之始,也是一切之末。西王母族的典籍中记载,你能够解答这世上的一切真理与迷惑,那么……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在日本之战时,与西王母族简短合作的花天邪,有机会翻阅西王母族的经典,从中得知香格里拉地底的奥秘,并且在典籍中看到了这样的传说。当时个性仍十分孤僻冷傲的他,对此斥为无稽之谈,然而,在中都一战得到了天草四郎毕生的经验与记忆后,一股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情怀,让他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
伟岸高耸的白光巨柱,似乎有着常人不能解释的灵性,当花天邪对着光柱扬声质问,光柱顿时焕发出明耀强光,表面也像起了一层氤氲薄雾般抖荡摆动,做着无声的回答。
存在于那道灵魂之源的伟大意识,正在向自己传送着许多的讯息与画面,只要凝神细听,自己可以知道很多事,包括往后十年间的未来,众天位武者的生死与突破,甚至是灭绝神功的究极奥义,还有超越天位的力量之秘,只要倾听,就垂手可得,但……却必须尽快。
那个伟大意识同时也发出警告,仍然在生的生命体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否则就会被强行同化,归于虚无,所以花天邪没剩下多少停留时间了。
“我不是来这里参悟武学顶峰;十年后的天下霸权归于谁手,我不想知道:明天过后,这个空间的兴亡成败,也与我没有关系;我想知道的问题只有一个。”
对权位、名利的兴趣已经淡化,尽管仍希望在武学修为上迈向无敌之路,但是不能无敌于天下,并不会令自己昼夜难安,更不会让自己愿意拿生命中所余的光与热去换取。
所以,该问的东西是什么,一开始就很清楚了。
“我想知道,她……真的已经死了吗?”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而眼前的空间也随即浮出一幕景象,雷因斯稷下的象牙白塔,里头一间安静而肃穆的地下宫陵,在大红的古雅绒毯上,摆放着无数永不凋谢的洁白鲜花,包围着中心一具透明无瑕的水晶棺木。
在那透明的水晶棺木中,沉睡着一个美丽的俏人儿。紧闭的眼眸,睫毛仿佛还轻轻颤动,娇嫩雪颊上打了浅浅的妆,像是浮着健康的血色,看上去就似平静的安眠。
但花天邪知道那已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在基格鲁事件过后,她就已经永远地断去了气息,沉眠在这个冷冰冰的孤寂地底。这是自己愚昧的过失,也是无法弥补的一个错误,自己一直认为这个遗憾会延续下去,直到得知香格里拉地底秘密的存在……
“我还有可能再见到她吗?依照轮回转世的位置,她的下一世会出现在哪里?”
就算是把武功修练到太天位的绝世境界,也不可能悟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幽冥、轮回,这是一个玄妙而难解的领域,任何术者都无法准确预言,所以自己只能把希望放在这里。
几百年、几千年……只要有个时间,自己就可以有一个目标去等待,不必困惑往后人生为何而延续。
只是,伟岸的白光巨柱,却给不出明确的回答,光影乍暗乍亮,直过了好一会儿,花天邪才领悟过来,那个伟大意识所回应自己的答案,是指虽然能够再次见到,但却找不到转生的地点。
不用经历千百年的轮回等待,这实在是一件莫大的喜事,当花天邪把握仅余的时间,问着可能是他停留在此的最后一个问题时,早已无视生死的勇气,却在出口时成了颤抖的胆怯。
“她……在哪里?”
这个问题,没经过多久时间的等待,答案就已经出现,只不过这次并非由那无声的伟大意志回答。当眼前渐渐发亮,一阵朦胧的白色光影缓慢出现,花天邪最初还以为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一个并不明晰的远处景象,然而,他很快就察觉不是那样。
光影所幻化、凝结显现的,是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容,闭目无言的沉静表情,像是在沉睡,但是当她睁开眼睛,明亮星眸中流动着不曾忘记过的灵黠神韵,这讯息就告诉花天邪,眼前的人儿是确实“活着”的,而非某种投影。
“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在过往生命中的每一刻,花天邪从来不曾这么紧张过,尤其是当一个人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心情,不因为尊严、顾忌而去做无谓的否认与压抑,那份紧张心情份外使人难挨。
“你……过得好不好?”
这是一个很愚昧的问题,但花天邪问得很认真,认真到完全忘记这个问题的不合理。对面的她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却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欠身向他施礼。
“我不曾怪过你。”
花天邪从那欠身施礼的动作中,读出了这个讯息,但除了这个讯息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
光影乍明乍暗,身形也无法维持稳定的清晰度,显然她是勉强以术法维持,短暂出现在这里,随时都会消失,而从理性角度来说,她会特地在这里现身,应该也是为着某个目的吧!
“莉雅,你……要我帮你对付周公瑾……帮助你丈夫?”
姑且不论阵营之别,还有双方目前处于敌对的立场,光是想到要去帮助那头山猴,花天邪就感到一股怒气,这是近日来心绪平顺若流水的他,几乎不曾有过的情绪,但是这件事……对他而言,这确实是一种难挨的羞辱。
似乎明白那平缓语气下隐敛的怒意,苍白的纤弱幽影再次弯腰欠身,向他施礼请托。
一阵苦涩的感觉流过心头,这种侮辱确实使人不好过,然而……一直希望能够为她做些什么的自己,如果不在这时候有所表示,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在这瞬间,花天邪体会到了当年陆游的心情。过去从石崇口中听闻时,他曾经看不起当时应梅琳之请、赴战北门天关的陆游;看不起这明知被利用,还蠢得往陷阱跳下的愚行。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是怎样的心情。
“我的前辈与挚友……天草四郎莳贞,他的后半生都在为了守护他的公主而战,也许……这也就是我该为他继承下来的宿命吧!”
有别于小草的垂首请托,花天邪弯腰低头,不敢执起那或许无法碰触的素手。
“……我的公主殿下,请让我为你而战吧!”
有雪在无意中所制造出来,正颠覆整座金鳌岛的大骚动,随着岩浆怒涌的冲击,让岛内的每一处都感觉得到震荡。
处于激烈决斗中的三人,不仅仅是感觉得到,甚至还遇到了干扰者。当那几头龇牙咧嘴的魔犬,忽然撞破结界,一下子闯了进来,为之诧异不已的三人一时都停下了动作。
兰斯洛呆了一下,一时间还弄不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公瑾在面具下的冰晶双瞳闪着寒光;奇雷斯却是面现喜色,纵然不能使用力量,但他的魔力却仍能蠢蠢而动,一声呼啸,那几头突然闯入的魔犬便狂吠起来,朝公瑾扑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