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除了漫天大雪,我意王这次降临北门天关的行动,大体上还算是秘密。风华与兰斯洛的私下会面,期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
不过,一反来时的忧心忡忡,隔天早上,兰斯洛登上飞空艇时,心情似乎非常愉快,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左大丞相,表情则是难言的古怪。
“老大,老大,我忍不住了,身为你头号大臣的我,要冒死谏言。”
出任丞相之位多时,这还是雪特人首次有善尽职责的表示,兰斯洛当然是停足倾听,想看看他任命的左大丞相,到底有什么建议。
“老大你改造环境的那一手,实在做得不漂亮啊……”
有雪用手肘撞了兰斯洛一下,暧昧地笑道:“没事变大雪天做什么?你又不是什么读书文人,玩那些浪漫东西,和你一点都不配啊!”
“哦?”被这句话勾起兴趣,兰斯洛也用手肘回撞一下,笑道:“那依丞相之见,下次该变什么东西出来?”
“北风与太阳的故事,老大你总听过吧?你把冷风吹得越大,人们就把衣服拉得越紧,我问你,当你进到屋里的时候,风华小姐身上是不是穿得很多?”
“这……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耶,风华那时候盛装打扮,把自己包得像是粽子一样。”
“所以说这就是老大你的失策了,如果你看到梅花,就反其道而行,弄出烈阳酷暑……你不是练过什么大日功吗?就给他弄出一个大大的太阳来,再搭配上汪洋大海与沙滩,那你看到的就不会是粽子,而是泳装美人啦!”
“说……说得也是,这点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果然就应该这样用啊!”
“哼哼,这就是资历的差别,因为老大你之前没有和阿猫阿狗那两个家伙喝酒修练,所以才会想不到,我告诉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形,你就该这么做,不只是风华小姐,就连泉樱大美人的泳装,你都可以……哎呀!”
话没说完,有雪已经在惨叫声中,被一脚踢飞出去,滚进了飞空艇。这个熟悉的画面,让兰斯洛本能地想到某人。
“妮儿,你回来啦?”
侧转过头,眼中却出现泉樱穿着戎装的配剑英姿,微笑道:“不,这只是学习妮儿小姐的处理模式,但……我们该启程了,妮儿小姐还在等我们呢!”
发现自己弄错了人,兰斯洛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泉樱,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道:“让她再等一下吧,在与她碰面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做个处理。”
以目前情形而言,泉樱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比赶往中都更重要,但兰斯洛登上飞空艇后,却改了预定航向,这点令她百思不解。
无论如何,能够与自己喜欢的人一同航行,总是一件好事。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运气,享有这短暂的一刻幸福,当兰斯洛等人还沉浸在幸运女神所赐的小小喜悦中,他们的敌人就被诅咒之神拥抱,处于棘手的困境。
偌大一座金鳌岛,挟带着天下无敌的超凡火力,笔直航向中都,那种无坚不摧的汹涌气势,没有事物能够仰首直视,即使空间跳跃装置尚未修复,只能够以高速飞行的方式赶往目的地,仍然无碍其巨无霸的庞硕气势。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人们分外难以想像,这艘巨大舰艇的内部,正面临着困境。包括朱炎与郝可莲在内,现在都体验到大象与老鼠作战时候的痛苦。
在这之前,金鳌岛曾经打得天下群雄束手无策,雷因斯几乎动员了所有力量,甚至与青楼联盟联手,才让金鳌岛受到创伤,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战绩了,但是现在……一个明明知道她存在,却看不见也抓不着的对手,利用金鳌岛内错综复杂的通路与角落,打起了游击战,让朱炎无从着手,真正体认到了数术高手的厉害。
“过去九年的冰封,这笔帐我会慢慢和你算,在你抵达中都之前,随时等着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吧!”
胭凝撂下了这句挑衅话语,就消失不见,而她所做的预告,更在之后源源不断地出现,仿佛打开了藏有世间所有灾厄的罪孽之箱,让朱炎为之疲于奔命。
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雾,把整个金鳌岛完全遮蔽,不管朱炎怎样开动除雾装置,那些雾气却如附骨之蛆似的,绵延数十里长,黏附在金鳌岛周围的空间,甚至不住侵入内壁,无孔不入地弥漫在金鳌岛内。
从地下仰望,只见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整个金鳌岛被一层浓雾包覆,像是一团无比巨大的卷积云,却又像是孩童所喜爱的棉花糖,看来既诡异,却又说不出的可笑。
“开动除雾装置!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金鳌岛是太古魔道技术的结晶,不会被这些东西难倒的!”
朱炎叱喝着手下的技师群,不过却没有得到多少回应,当朱炎怒不可遏地把通讯转成可见模式,才由萤幕中发现所有技师都晕倒在地,不醒人事。
“这是怎么搞的?”
再大的声音,也无法把人从梦中唤醒,这时朱炎却发现,渗入金鳌岛内的云雾并不普通,里头甚至混掺着气体,不伤害人命,但吸入体内后,就有如大醉三日般不支晕倒,若非郝可莲紧急调配出解药,连朱炎自己都险些中了招。
“朱炎,你要冷静啊,敌人既然不肯露脸,摆明着打游击战,如果我们因为急躁而露出破绽,一定会中了对方的算计。”
“唔,你说得不错,这些迷雾纵使能够遮蔽我们的视线,也无法混淆仪器的方向定位,我们姑且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是普通的海上行舟,碰上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不见星月,船员们肯定会大为慌张,只能借助罗盘。但金鳌岛的导航设备,却胜过罗盘千倍,纵使人们目不能见,只要把方位设定好,一样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
朱炎对金鳌岛的科技深具信心,所以沉着下来,不管飞航方面的问题,只是操作着岛内的警备系统,让那些不被迷醉气体影响的苍巾力士出动,四下寻找敌人踪迹。
也因为他是这么地镇定,专心投入搜索工作,所以当他察觉自己完全中了敌人算计,金鳌岛的导航定位错乱,正高速偏离本来方向,朝正北方飞去,那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查看仪表,上头的显示一点错误都没有,金鳌岛仍是朝着中都城航行,但中都城又怎么会是在正北方呢?
朱炎气急败坏地改正航向,敌人既然有这样的通天手段,连仪器导航都能愚弄,那就只有取消自动驾驶,交由手动操控了。
这么一来,原本就已捉襟见肘的人力调度,更形吃紧,郝可莲率领的搜查队伍虽然在隔天找到了敌人踪迹,配合苍巾力士出手攻击,但却收不到效果。
作战的经过非常诡异,郝可莲知道对方并非庸手,所以一动手就全力以赴,配合毒物做出攻击,预备硬接一记敌人的五岳神雷,拼着受伤也要把毒素传过去。
哪知道胭凝完全没有作战打算,顺着郝可莲的掌击,如风如柳,一下子贴近后方的金属墙。这一招过去早有源五郎用过,郝可莲在四周的金属壁后方,早就预备了苍巾力士伏击,一见敌人果真用了这伎俩,心中方自冷笑,怎晓得胭凝的肌肤一碰到金属壁,突然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从手指开始,胭凝的身影突然变得很不真切,当郝可莲从眼前的惊愕景象中回过神来,敌人已经整个融入金属壁中,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郝可莲命令苍巾力士打破金属壁,却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有发现,敌人并不存在于金属壁中。
“久闻白鹿洞的奇门遁甲中,有五行遁术,金、木、水、火、土,这就是所谓的金遁了吧!”
“就算真的是金遁,你看出这一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啊!敌人仍然神出鬼没,我们也依然受到阻碍,如果不是被她影响,我们早就应该抵达中都了。”
朱炎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问题是,敌人不但是数术高手,更稳稳掌握住他们的心理,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小陷阱,当他们为了破解一个陷阱,而做出应变措施的时候,就踩进了另一个坑去。
前任白鹿洞掌门,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结果,为了避免损失情形扩大,他们只能请公瑾亲自坐镇,出来对付这位同门。
“所以……在金鳌岛未出来之前,我就先设法瘫痪掉敌方的天位魔法师。胭凝造成的伤害还不算大,如果敌方的头号术者苍月草能自由活动,香格里拉之战,就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公瑾发出这样的感叹,让朱炎感到一阵背脊发寒,尽管他早已熟知公瑾会在开战前把一切准备完毕,但却没有料到竟深远到这种地步。为了能让金鳌岛的优势全面发挥,公瑾在战前就已经设法,阻断敌方的数术高手参战,这才让香格里拉的战争获得初期优势。
“不必对我评价过高,我也只不过是善用天时与情势,如果不是因为我与王五的战斗,让天地元气大乱,我也无法独力创造出这种局面。”
在耶路撒冷战后,利用通天炮的试射启动,不断打乱天地元气,让敌方的术者不能离开结界阵,疲于奔命,这点就是善用天时的结果,也可以说是老天送上来的机会。
以耶路撒冷为源头,打乱天地元气,最直接影响到的,就是雷因斯与青楼联盟。为了保护自己的属地,这两边最顶尖的术者必然为此疲于奔命,达到牵制目的。
假如敌方有人能看出这个计策,或许牵制之法就会失败。公瑾也只能赌上这一注,希望敌人纵然看穿自己计谋,也会因为情感层面的放不下,努力去维持结界运作。从结果来看,这个计策是成功了,确实封杀了敌方顶尖术者的参战可能。
然而,这次胭凝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无法再用那么有利的方式去摆平,必须实际来一场硬仗了。朱炎与郝可莲的武功虽然不俗,却对数术一窍不通,想要对付胭凝的骚扰战,公瑾唯有亲力亲为,凭着本身的数术修为,与胭凝进行斗法。
(但……胭凝,你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公瑾何尝不知朱炎、郝可莲斗不过胭凝,却仍放着两名部属饱尝失败滋味,就是想要藉由他们的遭遇与经验,来看清楚胭凝的动向。
在公瑾看来,胭凝的战术无疑非常巧妙,能以一人之力,彻底玩弄金鳌岛。两人同出一脉,毕生所学、所遭遇、所领悟的战斗心得相若,即使是自己易地而处,也只能做到这样。
问题是,正因为公瑾与胭凝同出一脉,彼此间太过了解,所以公瑾才觉得迷惑。过去,两人的战斗思想都很一致,把握到敌人的致命弱点,全力一击,除非能够稳稳致敌人死命,否则绝对不轻易出手,免得暴露自身,转暗为明,因此招致敌人攻击。
无论是对雷因斯、对陆游,公瑾都奉行这个原则,当他正式现身在战场上,致命攻击已经送到敌人咽喉。胭凝应该也是贯彻这样的风格,因为她在白鹿洞担任黑暗杀手的时间太长,会比公瑾更信奉这套圭臬,但公瑾却想不出,如果自己是胭凝,目前这场游击战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彻底消灭自己与金鳌岛吗?绝对不可能!
能够把金鳌岛的系统愚弄成这样,造成些许的延迟与不便,已经是天位术者的破坏极限。胭凝应该明白,只要自己亲自出马,与她术法斗术法,那么她能够造成的影响会被压缩,最终也是没意义的闹剧一场,根本无法实际伤害什么。
既然如此,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换做是自己处于攻击方的位置,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破坏掉金鳌岛,或是杀伤主要敌人?
公瑾思索着问题的答案,但素来智略周全的他,这次却陷入困境,因为目前能够归纳整理的资料实在太少。分别九年……不,在那之前,胭凝与自己就已经渐行渐远,两人之间非但不曾合作,就连好好坐下来谈话的次数都少得可怜,甚至还是透过师父陆游的告知,自己才晓得胭凝可能涉及槿花之乱的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