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有些惊讶,却不是惊讶马进宝能和广东搭上线,而是惊讶广东那个军情司在江南活动不过一年多,就能取得说服马进宝这个苏松常镇提督的成绩,着实叫人高看一眼的很。
柳如是有些不解:“先生,何为军情司?”
“这与当年锦衣卫差不多吧。”钱谦益随口解说了句,下定决心,对冒襄道:“好!既然马进宝有心,延平又在海上,那我便出点力气,好过在此翘首盼望!”说完,语气却是一转,“马进宝毕竟是个粗人,我有些话还真不易和他措词”
话还没说完,柳如是就担心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出远门。”
冒襄忙道:“老师不必亲去,这件事不妨由学生去,老师这边可以带封信去。”
钱谦益思虑片刻,自感身体也不是太好,便应下此事,要提笔给马逢知写信。这时仆人进来,对柳如是耳语,柳如是随即起身道:“大家先用餐,边吃边聊。”
“好!那咱们小酌二杯,好养养我的诗兴。”
钱谦益大是开怀,不过席上他吃的却不在心。席散,立即就叫柳如是磨墨,一番斟酌后,提笔写了一首诗。
“天上张星照海东,扶桑新涌日车红。寻常弧矢那堪挂,自有天山百石弓。”
冒辟疆看着老师所作,沉吟一会,道:“这是称赞马进宝,如照耀东海的星星,也期勉他的儿子将如乃父一般,能开百石的弓。但是深意为何?请老师明示。”
钱谦益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学生,挼须道:“张星是南方朱雀星宿之一…”
冒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张星是指咱们大明,所以老师表面上是称赞马进宝,实际却说大明将如旭日东升。”
钱谦益微笑点头:“弧矢除了祝贺弄璋外,也是南方星宿之一,而且正对着天狼星,天狼星多指暴虐贪残之主,如楚辞有举长矢兮射天狼。”
“李白亦有诗曰:何时天狼灭?父子得安闲。所以,老师的诗意,该是期许马进宝之子,要有乃父射天狼的锐气。”
钱谦益哈哈一笑,提笔再写一诗。
“充闾佳气溢长筵,孔释分明抱送年。授记不须寻宝志,老夫摩顶是彭籛。”
冒襄看了这诗,正琢磨意思,师母柳如是却是开口便道:“我想授记这一句,是整首诗的关键,一是期许他马进宝要意志坚定,永不退转;二是暗示他祸福存其一心,不假外求。南朝梁的宝志法师,相传颇具神通,为观音大士的化身,所以许多人寻他断祸福。”
听夫人娓娓道来,钱谦益手捻胡须,微笑颔首,眼神中满是欣然。
“先生的意思是,马进宝抗清复明,以此忏悔,便可无罪,自毋需再寻法师。”董小宛不愧和柳如是同列才女,也是一言点破钱谦益的用意。
“原来是这样。”冒辟疆感慨一句,“可是如此隐晦的涵义,马进宝那粗人能理会吗?”
“他理会不得,其帐下就无人能理会了吗?”
钱谦益丝毫不担心马进宝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然而,马进宝的态度到底如何,他却是全无把握。万一马进宝并非真的有意反正,而是借机下套,转而向清廷告发他,那他钱宗伯可是性命要不保。然而担心也是转瞬的事,想到自己已经七十多岁,弘光以来奔波后悔了十几年,马上就要入土的人,难得延平发大军入江夺取南京,机不再来,若不再有所作为一番,只怕死都难闭眼。难道真要学那南宋陆放翁般——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