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不语。
却因为她的点头,凤天眼底重新染上淡淡的笑意,如三月春风,轻轻道:“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进了木屋,冷霜凝却退去了桃林里,直到大片的桃花将木屋遮蔽才停了下来,她希望能留给凤天更多的独处空间。
来到碧潭边上坐下,冷霜凝看一眼被她放在岸边桃树下的那卷《清光符箓手札》,翻动了两下,她发现此刻的自己根本就看不进里面的内容,又想起这些日子在仙岛上采集的一些灵草,不由将储物袋拿了出来。
里面的灵草由于是带着泥土一齐采下的,在储物袋里放了几天,仍然良好。但冷霜凝却发现,她此时全然没有心思摆弄这些,于是便摊开放去了一旁,索性在潭水边盘膝坐下。
这一次入定用了许久,确切的说,她是心神专一了,却并非专注自身,而是专注于一切外物。她静静听金丝白豚在潭水里跃动,听燕子立在枝头梳理羽毛,听风拂过桃枝卷一地春粉滚过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潭水里映出男子在她身后坐下的身影,也映出他张开的双臂。
凤天自身后将冷霜凝拥住,轻轻道:“谢谢你。”
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脖颈,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冷霜凝的心口,撞出斑驳的灿烂,如漫天霞光里的一线流火,落在地上,沾染上一星瑶草,转瞬便燃成一片。
尽管两世为人,有些事在冷霜凝的经历里仍属空白。这种轻盈微醺的感觉纵然美好,却让她觉得太不熟悉,她习惯性地想要回归到正常的状态里,却听凤天枕在她肩头轻声道:“她走时房间里便是那般摆设,我...一次为她斟茶,她却没品罢……谢谢你为我留着这些。我寻凤珠寻了许久,久到……”
他没再说下去,却已把人说出心酸来。
半晌,凤天低声笑了笑,“你心思总这般细腻,谢谢你为我留着这些。日后不必了,有些事无可挽回,有些故地,怀念一次便已足。”
冷霜凝不语,此刻她竟能明白凤天的心思。故人已去,有些景象,越是触及越是伤情。只要心中故人仍在,音容笑貌皆在心里,有些东西不留也罢。
“好。我想在谷中开辟药草园,养许多的仙兽灵草,先跟你报备一声,免得你下回进谷,以为进错了地方。”
凤天沉声笑了笑,接着放开冷霜凝。
冷霜凝暗自松了口气,却自潭水的影子里见凤天自袖口拿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她一愣,猛然回头!
见凤天提着一只白绒绒的天狐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底含着揶揄的笑,“你就是为了想在谷中养仙兽,才在幻境里冒险捉这小家伙?你胆量也太大了些,虚空幻境里还想着捉仙兽,你不坠崖谁坠崖?”
冷霜凝从怔愣里回过神来,指着这天狐问:“这是……我坠崖前打晕的那只?你、你何时带在身上的?!”
“你不顾幻境的危险捉来的仙兽,我一时好奇,跃下崖之前便捡起带上了它。”凤天故意打趣她,直到看她嘴角有些抽搐,才笑着将天狐递给她,“昨夜你晋阶之时,我便将它驯服了。放在谷中养着吧,这谷里天地广阔,山峦颇多,你若愿意,将天下仙兽尽置于此,想来也足够。”
冷霜凝直愣愣接过天狐,小家伙被驯服之后眼睛乌黑,溜溜转动着看她,下巴尖尖的,耳朵大大的且毛茸茸,看着与之前的凶狠天差地别,竟有些可爱。
“你会驯兽?”
怎么看都没办法把凤天和驯兽师的形象联系起来,这男人……大抵是世上最仙姿玉卓的驯兽师了吧。
“我会的事很多。”凤天闲懒地往身后的桃树上靠了靠,半支着腿,托着下颌看她,“岛上的虚空幻境便是我布下的,也是我解去的。”
“……”什么?
冷霜凝放了天狐,看着凤天。
“确切的说,幻境是我带着几名弟子布下的。此事乃是奉了白皇之命,欲取赤子烈性命。天成之乱,白国前途未卜。白皇得罪了大苍,怕魔族报复之时,其余三国隔岸观火。白炎两国自古不和,赤子烈若死,便可嫁祸大苍,炎皇虽久有杀赤子烈之心,但他若被魔族所害,为了炎国颜面,他也得向大苍宣战。”
这话过于突然,冷霜凝怔了许久。半晌,心里涌起怒火,愤然骂道:“卑鄙!”
他们还一直以为是炎皇所为,原来竟是白皇佬儿的圈套!
冷霜凝眯眼,怪不得他们大闹白金宫,白皇居然都大度得不予追究。写了国书让赤子烈带回去是假,在此地杀他才是真!
“幻境昨夜便解了,守护九块灵机石的弟子已死。赤子烈之危昨夜便已解了。”
冷霜凝却全然不能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你杀了那些弟子,解了幻境?”
“不。解除幻境的另有其人,乃是大苍的魔将云岚。我与他有过一些渊源,他欠我个人情,我便将他约来了岛上。那些弟子必须死,遇上魔将若还能活着,此事我便无法向白皇自圆其说了。”凤天坐在树下,姿态散漫,仿佛做这样一件事,不过是信手拈来。
冷霜凝却听得眉心直跳,问:“那你呢?”
凤天抬眸望她,笑意如昭华三月的春辉,一瞬不瞬,“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白国的臣子,这样的大事,你回去以后如何向白皇交待?”
冷霜凝急火焚心一般,可恨有人竟悠闲倚树,笑颜暖如春歌,神光离合。
“唉,有你这番话,我便是受些伤也是值得的。放心吧,我这般修为即便遇上魔将也自有脱身之法,只不过受些伤是难免的,也容易蒙混过去。不必忧虑,白国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我不会有事。”
凤天悠闲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冷霜凝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却不答了,只是垂下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一瓣地上飘落的桃花,辗转,如某些说不清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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