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顿一顿，“‘以水喻之，则经者之源也，史者之流也，子者之支也，集者之派也。派也、支也、流也，皆自源而分，集也、子也、史也，皆自经而出。故吾于贮四库之书，首重者经。而以水喻，愿溯其源。’”
皇帝仔细的听着。
“《四库全书》分经、史、子、集四部，”婉贵妃继续说道，“即高宗纯皇帝‘经源’、‘史流’、‘子支’、‘集派’之谓，《四库全书》之得名‘四库’，亦由此而来。”
顿了顿，“高宗纯皇帝还说，‘盖渊即源也，有源必有流，支派于是乎分焉。欲从支派寻流以溯其源，必先在乎知其津。弗知津，则蹑迷途而失正路，断港之讥有弗免矣！’”
“哦……渊、源、津、溯，原来是这么来的……”
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皇帝深深颔首，“我明白了，高宗纯皇帝的意思，是读书治学，要沿流溯源，这样，才能不失途径，才能找到办法，不至于无所适从。”
“是！”婉贵妃很欣慰的说道，“皇圣明！”
顿了顿，“高宗纯皇帝的圣训，还有这样的一层意思——渊源即根基，读书治学，若不像皇说的，‘沿流溯源’，则渊源不深，根基不牢，终究是走不远、长不高的——终究难有所成。”
“嗯！”
“晋葛洪《抱朴子》有一句话，”婉贵妃说道，“可做参照——‘夫根荄不洞地，而求柯条干云；渊源不泓窈，而求汤流万里者，未之有也。’”
“泓窈”是什么意思，皇帝并不了然，不过，结合下，大致猜的出来，于是再次深深点头，“是！”
这其实是在课了，辅政王一直微笑倾听，乌赫、张海两个，听着听着，却不自禁的有些瞠目结舌了。
婉贵妃做皇帝老师的消息传了出来，许多人都大不以为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后宫妃嫔，学问能够好到哪里去？顶多识得几个字，作得几首小诗，画得几笔小画，这做得皇帝的老师了？
现在亲眼看着，亲耳听着，这位婉贵妃的学问，还真不是盖的！别的不说，高宗的那些“圣训”，连俺们，也是不晓得的呀！
俺们还是“地主”——渊阁的“执事”呢！
“不过，”婉贵妃说道，“也要请皇留意，‘沿流溯源’，并非墨守成规，胶柱鼓瑟，不晓变通。”
顿了顿，“本朝恽敬有一句话，也是说的极好的，‘若夫守陈腐之言，循迂僻之行，耳不闻先儒千百年之统绪，目不见士大夫四海之渊源。’”
“统绪……渊源……”
皇帝心微动，“是！——特别是目下！目下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嘛！更加是不可以‘墨守成规，胶柱鼓瑟，不晓变通’了！”
这一回，非但婉贵妃，连辅政王也一起“颂圣”了：“皇圣明！”
“皇圣明”几个字，如果只有丈夫在场，是夫妻间调笑的话，现在在场的，还有不止一个“外人”，丈夫的模样、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皇帝不好意思了，很想再拿手指戳他一下，忍了忍，忍住了。
既粉面微赫，要转移话头；同时，皇帝也发现了一个很怪的现象。
“这个渊阁，”皇帝说道，“到底是几间的呢？怎么瞅着……像六间的呢？”
这个问题，自然该“地主”来回答。
“皇圣明，”乌赫说道，“渊阁是六间。”
“啊？”皇帝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国的房子的开间数，几乎都是单数的——间一间是明间，接着是次间、梢间、尽间，左右对称排列，因此，总开间数一定是单数。
“回皇，”乌赫说道，“渊阁的规制，仿浙江宁波的天一阁，呃，天一阁，是六间的。”
“天一阁？”皇帝说道，“也是藏书楼吗？”
“是！”乌赫说道，“江南那一带，天一阁算是最大的藏书楼了。”
“那，这个天一阁，为什么是六间的规制呢？”
这个问题，乌赫可答不来了，额不由微微见汗，“呃，这个，回皇，臣惭愧，这个，不是十分清楚……”
婉贵妃说话了，“皇，‘天一阁’之‘天一’，乃‘天一生水’之‘天一’，所谓‘天一生水，地六平之’，因此，天一阁取了个六间的规制——说到底，还是寓‘以水克火’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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