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在这样忙碌而又有奔头的生活中悄悄流逝,很快就到孙子出月的吉日。母子俩商量好了,一定要大办宴席,请亲朋好友一起庆祝。
喜宴的前夜,母子俩送走来帮忙准备第二天酒席的乡亲后,坐在屋厅逗小孙子玩。李老太太开心地叹道:“现在好了,你也成家立室,还生了个大胖孙子。我死都瞑目了。你爸泉下有知也该高兴了!”李先生责怪她说:“妈,你又来了,总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去睡吧。明天还要接待亲戚。”李老太太笑呵呵地站起来,蹒跚走向房间。
第二天,亲戚朋友都来恭贺李先生老年得子。屋厅站满了人,看着美凤抱着小孙子,都送上美好的祝福。这时有人发现没见李老太太,李先生也觉得奇怪,平常这个时候母亲早就起床喂小孙子了。急忙走进房间,掀起蚊帐,母亲睡得很安祥,李先生像被抽空的皮球,跌坐床前。
喜事变丧事,始料未及的意外,完全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李先生脑子一片空白,跌坐在屋厅的沙发上。接下来该做什么完全没有了主见,脑子一团乱麻。姚老爸和德叔过去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也不算早夭。为今之急是先把丧事办了。李先生只好强打精神,说:“要做什么,你们说吧,只是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就有劳两位帮忙了!”
姚老爸和德叔点点头,开始分头去办。现在亲戚都已经到齐,通知的工作就可以省了。姚老爸开车去镇上买丝被,毛巾,手电筒……请道士做法事。德叔去砍蕉树,把它割成碗口大的一小段,作为点香用。请村里上了年纪的妇女帮老太太擦身,更衣。一切都安静有条不紊地进行。
晚上做法事,李先生全程都要参与,通宵不睡。美凤抱着孩子在房里低泣。本来要热烈庆祝的喜事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和了。美凤既悲伤又害怕,为孩子的未来担忧。
送走了母亲,李先生才慢慢的醒悟母亲已经离他而去,悲伤的心开始有痛觉,仿佛一夜之间,头发染上了一层霜。整天沉默寡言,不发一语。所谓大音希声,大痛其实也是无声的!
与李先生的悲痛相呼应的其实还有一个失意的人,就是姚老爸。不久前收到消息,为了节约木材,保护森林资源,广州不能再用松木板做建筑模板,改用胶合板。这意味着家里很大的一笔收入财路从此就没有了。为了这事,姚老爸没少伤脑筋。好在少华争气,六年级毕业试考得不错,考上了雾柳镇第一中学。铜锣村考上镇第一中学的还有建萍、鸿明,火生考得差点,只能上镇第二中学。这个好消息,让烦恼的姚老爸心情稍微舒畅些,晚饭后很少出门的他竟到德叔家窜门去。
德叔正为火生考不上镇第一中学而恼火,见姚老爸过来窜门,更觉得脸上无光,冲着火生说:“你看你,羞不羞,人家少华就是争气,不用父母操心。我养你这么大,白养了。早知你不是这块料,就应该送你姐继续读书。”
姚老爸急忙打圆场说:“其实火生也很不错的了,动手能力又强,家里的柴火都是他一个上山捰,顶一个大人的劳力。”
火生见姚老爸来为自己说话,正好让自己有逃脱的机会,一溜烟的走上棚躲进房间里。德叔也只能摇头兴叹,请姚老爸进堂屋里坐。两人坐定后,不约而同谈起李先生,这个李老太太捡来养的儿子,比亲生的儿子还孝顺。跌伤卧床不起的时候,夙兴夜寐,不离床半步的服待老人家。李老太太之所以那么快就能下床,全赖他两夫妇的精心照料。可惜,天不从人愿,李老太还是死了。说完,两人情不自禁地叹息:“世事无常,还是要活在当下,开心过日子才是正道。”
德叔抽了一顿水烟筒后,压低声音说:“听说老太太死后,李先生每天晚上都添一碗饭,点上香,放在厅里敬。”这倒是新鲜事,引起了姚老爸的兴趣。德叔接着说:“听说头七的那天晚上,李先生敬完香就去睡觉。到了凌晨,家里的挂钟刚报完时,就听到厨房的煲盖响。”
姚老爸不太相信,觉得这都是谣传而已。德叔见姚老爸不信,正经道:“刚开始我也不信,后来问美凤,确有其事。刚开始是‘呯呯’两声,接着就是‘呯呯呯’,像有人敲的那样。美凤吓得抱着儿子瑟瑟发抖。倒是李先生大胆,披衣起床,走到厨房悲声喊‘阿妈,你回来了?’”
听到这里,姚老爸不胜唏嘘,大叹:“李先生真是大孝子啊!”德叔也叹道:“听说那一晚,李先生坐在屋厅里,灯亮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