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凤一口气吃了一个,也没起身。
老人跟她对蹲着,拍了下她沾了飞灰的头,又去翻灶灰,“早点走也好,咱不走夜路。”
顾凤看着他翻熟山薯,过了一会,她闷闷地道,“老祖,我存粮了,过两天我还要把天宫那边打开。”
老祖翻山薯的手停了。
顾凤接着说,“让老人小孩都住进去,里头有温泉水,冻不着他们,那里的温泉水还治病,有伤的叔伯们也好养伤。”
老人没说话,那里头不是他们能进的,族里有族规的。
“阿父要是在,肯定也要这样做的。”顾凤说到这,撸了把鼻子,眨了眨眼睛,把半张小脸都埋百了膝盖里。
“大家都病着,这里也疼。”顾凤捂着心口说。
“不合规矩的……”老人喃喃。
“那我不能看着大家病。”顾凤垂了眼睑,好多话都说不出,只是不停地重复,“阿父在也会这样做的。”
老人不说话,顾凤去碰他皱巴巴的手,小声地问他,“老祖,是不是?”
老祖先是没吭声,过了一会点着头道,“嗯,你去做。”
顾凤擦了把鼻子,把熊皮又系紧了点,起了身去拿她的背篓,“老祖,那我走了。”
“吃一个再走。”老人赶紧翻出了个熟的,拍好灰,又揭了皮。
顾凤拿了背篓背上,又吃了一个,吃完拍了下肚子,“顶饱了,我让老娘给我做了饭,晚上吃个饱。”
“诶。”老人送了她到小道口,看着她往上跑了几步,一会儿间就不见人影了。
山灵一样的小姑娘,为了抢她做媳妇,小年轻们天天为她打架,打得东村跳脚西村骂的,天天扯皮,都扯了两三年了,定谁家都有不依的,她阿父阿兄又愁又乐。
现在小年轻们都没了,阿父阿兄也没了,没人为她打架,没人管她,小姑娘多重的担子也只能自己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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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天黑的早,顾凤走到半路天都黑了,她习惯了走夜路,脚下步子也没停。
顾山族里的人是泡着药水长大,山间大小毒物都要避着他们走点,只要往上爬时脚下不打滑就没什么危险。
族里男娃从生下来三岁识字五岁就拿弓箭锄头,十岁就可以一个人往家里带猎物当半个当家人了,早早就立得起,女娃识字做女红,学做灶火里的事也下地,就是不打猎,顾凤从小皮,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哄着,她跟着他们去打猎他们也拦不住,打多了猎,顾凤箭法准得很,闭着眼睛光听风都能射中猎物,等她一过十二岁,山里的女娃们到了这年纪都要说亲了,她又没订娃娃亲,男娃一看她可以讨回去当媳妇了,只要她一出猎就爱跟着她的屁股走,都想讨她回去以后一起进深山打猎,一块养活孩儿老人。
顾凤过了很多年的热闹日子,头几天从山下回山上她都是埋头往前面跑,一步都不敢停,怕停下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现在习惯了,跑一会累了她就停下坐着,在一片黑暗当中看着黑幽幽的山林,想一下那些她以前没怎么记得过,现在却一个个都记得清楚的伙伴,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黑暗中顾凤还采了几株在黑暗中发光的星光草,这草药效好,谁伤了只要剁烂涂上去,第二天一准就结疤,这草好但极难发现,白天根本找不着,都得晚上出来找,还得碰巧才能找得到,于是星光草又叫幸运草。
顾凤是在当了族长走了夜路才第一次摘到了幸运草,但这时候已经没人有心思觉得她幸运,包括她自己。
顾凤回到家里天黑了很久了,顾二嫂他们早就回来了,几个小孩儿都睡了,就大人还在等着顾凤回来,火边上还热着给她留的饭菜。
顾凤见侄儿女们都睡了,扒完饭菜还是去拿了冻得硬硬的羊坨子出来煮。
“明早吃是一样的。”顾二嫂跟她四嫂小嫂拆着老棉衣,嘴里跟煮羊奶的小姑道。
“晚上吃了也好,等会我扒他们喝。”顾凤道。
顾老娘在旁边打着瞌睡,羊奶一热冒出了热气,她醒了过来,怔怔地看着火。
顾凤使呼她,“老娘,糖放在哪?”
顾老娘扶着椅子站起来,踱着慢步去找糖去了。
顾凤看着她,顾二嫂她们几个也都看着她,谁也没说话。
一大家子论夫妻双方的感情,老大跟大嫂好,老三跟老三媳妇也好,她们也跟自己的那个男人也好。
大嫂是个老大打猎晚了都要进山找的,她跟老大订的是肚子里的娃娃亲,她从小时候全山里的人都知道她眼里只有他一个,成亲了有了孩子,孩子都是要往他身后站,老大没了她跟着走,他们也想得到;老三也疼媳妇,成亲快十年媳妇没孩子,他还是天天早上起来都记得给她打盆热水洗脸,老三媳妇要跟着他去,也没人说什么……
老娘跟公公也好,老公公年初还去隔山靠近武络山的宝地找了老参说要给她补身子,老娘一把年纪了,她要跟着去,也对。
就是小姑可怜,老父亲没了,还要没老娘,怎么捱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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