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说二百多家,后来又涨到了三百多家,这几天已经涨到四百家了。”
“这还带上涨的?”朱国平觉着新鲜。
“咳,好多家一听说要按户给钱,都分了户了,一户变两户,两户变四户,可不越变越多吗。”
“那加在一起就是四十多万块钱呀?”
“要光四十多万也就罢了,问题是村里还要收过路费、治安费、清洁费,韩总前不久刚交完土地转让金,新的款子又没到,现在手头很紧,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呀?所以让我先去支应一下,以统计到底有多少户为借口,先拖几天再说。”
服务员送来啤酒和冷菜,阿玉与朱国平碰了一下杯,一口气喝干了一杯啤酒,之后拿出一支烟来点上。她指甲上的猩红色指甲油与时明时暗的烟头交相辉映,吸烟时优雅的姿态颇耐人寻味,引得旁边几个桌上的人偷偷地不住往这边看。
“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不行就带几个保安,千万别出什么事。”朱国平有些不放心地说。
“没事。”阿玉挥了挥手,“我从小是在镇子上长大的,对农民还多少了解一些。他们什么心理我都清楚。今天村里来了几个愣头青,说要再不给钱,今天就把我的车砸了。我一听就火了,我说你砸,你随便砸,我要眨一下眼都不是你姑奶奶”
朱国平还是第一次听到阿玉骂人,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阿玉也笑了,但马上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继续描述道:“我告诉他们,第一,这车是上了保险的,你砸完了保险公司得赔我辆新的。但保险公司也不是吃素的,谁砸的车保险公司就会报警去抓谁,因为保险公司的钱是国家的,绝不会砸了白砸。最后是谁砸的谁出钱,不但出钱,还要去蹲大狱。这是国家法律,你们懂不懂?第二,砸了车你们村长、乡长、区长全都要跟着担责任,他们担了责任在市里挨了批评受了骂先进文明的荣誉全都吹了灯他们能不找你们算账吗?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开房地产公司的有几个是没有来头的,要是没有两下子敢在你们这块地方圈地盖房?你们不是要砸我的车吗?好啊,你们要是活腻了就赶快砸,不砸成碎片都不算汉子我一说完,全不吭声了。我知道他们来吵来闹就是为了要钱,赔钱挨逮的事他们才不干呢。后来一个上岁数的老头出来打圆场,说人家大姐通情达理,是帮助咱们村民说话的,大老远跑来了给咱们统计补偿户数,你们不但不感谢人家大姐,还要砸人家车,都是一群混蛋还不赶快向大姐认错。认完错马上给大姐擦车去,不擦干净了哪个今儿也别想回村这老头一说完,好家伙,一大帮子人全上院里擦车去了,连车轱辘的缝里都给抠干净了,给我逗的,刚才开车的时候我一个人还乐了半天呢。”
“你真行难怪韩总要给你加薪呢。”
“咳,羊毛出在羊身上。哪个员工玩命干,老总都会给加薪的。关键是韩总这个人还不错,为人还行,心眼也不坏。人家对得起咱们,咱们也就得对得起他,遇到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算报答知遇之恩。”
水煮鱼端上来了,盆里嘟嘟地冒着泡,翻腾起一股香喷喷的辣气。盆里翻滚着五颜六色,白色的是鱼片,红色的是辣椒,金色的是沸油,褐色的是花椒,煞是好看。如今全城做水煮鱼的遍地开花,但要做得正宗并不容易。阿玉自小吃正宗川菜长大,能得到她首肯味道一定不会差。朱国平先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
两个人边吃边聊,朱国平忽然想起阿玉在电话里说有事要自己帮忙,便问是什么事?阿玉刚要开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刘云朋打来的,问阿玉今天晚上有空没有?说有事想和她商量。阿玉告诉刘云朋她正和朱哥在一起吃饭,让他也赶来一起吃。刘云朋说他也在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就不赶过来了。但他说吃了饭想和阿玉一起坐坐,有朱国平在更好,于是约好晚上8点半钟去城北汇圆路的碧云轩茶馆喝茶。
两个人吃过饭出来,朱国平怕影响刘云朋和阿玉说事,便提出不去喝茶了。阿玉说我要和你说的正经事还没来得及说呢,再说又是刘云朋点着名让你去的。朱国平一想也是,便上了阿玉的车。
在开车去茶馆的路上,朱国平问阿玉到底是什么事?
阿玉说:“这事说起来还挺急,牵扯到工程立项问题。我们公司的项目其实报上去都快三个月了,上面也早就来过电话说没有什么问题,可昨天人家突然来电话说,咱们公寓的名字和别的房地产项目的名字起重了,让咱们改。另外,还要马上再呈报一个小区的名字和新开通的道路的名字。”阿玉边说边从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口袋递给朱国平说:“这里是全部工程的规划示意图。我们这次新开工的项目计划分成四个小区建设,四个小区之间都要开出新的马路,区规划局说按照有关规定,上交设计图时要将所有的小区和道路的名称同时起好一起交上去,而且时间要快。韩总说咱修路盖房行,起名可不行,这事还得求大文豪出马。他还特地叮嘱说这不光是应付规划局的任务,也是体现咱们整个项目文化档次的一个好机会,对买房者也是一个很好的。让我马上找你,请你务必帮忙。韩总还说了,道路开通以后,这里还要开通公共汽车,设置站牌,站牌的名称就用新起的路名。说不定这个站名几十年几百年就流传下去了,所以说也是个永垂不朽、流芳千古的事……”
朱国平连忙打断阿玉的话说:“快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敢接了,这历史意义也太伟大了。”
阿玉扑哧一声笑了,“最后那句话是我加上去的,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想起个好听一些的名字罢了。”
朱国平有些为难地说:“其实,我最怵起名一类的事了。包括给孩子起名。以前也有人找过我,让给小孩起名,结果翻遍了字典也拿不准叫什么。你想,按照起名的原则,又要好写好记,又要好听好认,还要有含义有讲头,有的还要凑齐多少笔画,有的还要计算生辰八字,所以,有的小孩都过了满月了,还没起出名字呢。”
“你说得不错”阿玉立刻赞同道,“我听我妈妈讲,我生出来的时候,就不知该起个什么名字好,我妈妈说我姥爷念过私塾,跑去让我姥爷起,我姥爷翻遍了词典,也没起出来。后来满月都过了,该报户口了,我妈急了,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玉。因为我家的一个表舅一次来家里,看见我时说我的脸蛋像块玉似的那么光滑,我妈听了特高兴,就记住了这个玉字,后来上户口时就成了小玉。”
听阿玉这一说,朱国平才想起,认识阿玉这么久了,连阿玉的大名还不知道呢,想想也挺可乐的。便问阿玉的大名叫什么?
阿玉一听也笑了,不无埋怨地说:“怎么到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名字呢?”
朱国平说:“这不聊到这儿了才想起的吗?”
阿玉便告诉说:“我家姓周,我学名叫周小玉,小是大小的小。不过,你以后还是叫我阿玉的好,叫周小玉听起来别扭。”
“阿玉叫起来是顺口,不过,要是你到了我们机关里上班的话,领导就会叫你小周。”
“小周?哎呀,真难听小周?你一说小周,我还以为是在说别人呢。”阿玉几乎笑成了一团,车子也跟着抖起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
“哎呀”阿玉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朱国平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们在说起地名的事,怎么一扯就扯到人名上来了。”阿玉一副嗔怪的表情。
朱国平忙认错说:“赖我,赖我,是我先扯到人名上的。”
“朱哥,那起名的事就拜托你了。韩总说,这是个重脑力劳动,一下子得起那么多的名字,实在是太有劳了,所以,报酬应该高一点才行。至于多少合适,韩总让你自己定。”
“这怎么行?”朱国平一下子从车子的沙发里坐直了身子,像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起个名给什么钱呀?”朱国平这时忽然醒悟到刚才自己说的最怵起名的一大堆推辞话是否会被阿玉误以为是为讨价还价卖弄的关子呢?于是,急忙辩解说:“再说起的名字要真的被采用了,地图上新添了我起的路名,那不比给钱更有价值吗?”
阿玉像是看出了朱国平的心思,口气仍旧平稳地说:“咳,朱哥,这你客气个什么劲。按劳取酬,理所当然。我是没那个水平,如果有的话,我还想试试看呢。”
“还没做事呢,就先说上钱了,好像我肯定能把名字起好是的。”
“朱哥,我觉得你肯定行你干什么都行”阿玉一副真诚率直的口吻,令朱国平很受感动。
转眼,车子已经沿着城北路开到了汇圆路,车子自东向西驶入了北侧的辅路,这时朱国平突然发现前方右转弯的路口上站着一个交警,急忙叮嘱阿玉道:“慢点,有警察”
“警察怎么了?”阿玉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警察。
“你刚才不是喝酒了吗?”
“就一杯啤酒,不算超标。”说着话,车子已从警察的身边刷地开了过去。
碧云轩茶艺馆开在一座公寓楼的一层,店门坐北朝南,盖成了老北京四合院门的样式,头上飞檐拱脊、匾牌高悬;脚下方砖墁地、青石台阶,连两旁的石礅都是旧时的云龙石鼓,透出一派古色古香。廊檐下挑挂出一长溜写有“茶”字的长形红灯笼,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拾阶而上,但见一副对联写道:“碧波一舟,赏云霞烟雨;甘露七碗,知天地人茶。”未及品茶,便已领略到了几分茗香仙境。步入门廊,一条造型优美的木制大船跃入眼帘,船下是一泓碧水清波,水中莲荷飘香、锦鳞戏水。船上设有单间船舱,透过舱窗,望得见几位雅士正在品茶谈天,其神其态格外闲适。绕过大船,穿过摆放着散台的前厅,便是一个个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包间,每个包间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
刘云朋预订下的包间名叫“维舟坊”。在包间里坐下,朱国平才发现这是一个按照明代风格装饰的房子,家具都是仿明的,摆设也不例外。与门正对着的一面墙上镶着一副花梨木的镂空雕花窗栅,下面贴墙摆放着一张红硬木条案,条案上放着一尊青花瓷的笔筒;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唐人诗意山水图,图上的题诗是:“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诗作者的名字叫灵一,是唐朝的一位著名诗僧。朱国平这才知道,原来这“维舟坊”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
阿玉看了半晌还不明白,问朱国平这“维舟”是什么意思?
朱国平解释说:“维舟就是把船拴上的意思。‘岩下维舟不忍去’一句就是说把船拴在岩石下,喝着香茶舍不得走了。”
刘云朋说:“还是国平有学问,到底是上过大学的人。不过现在来喝茶的都不划船了,改开车了,所以应该改名叫‘维车坊’更准确一些。”
阿玉听了笑他是“歪批乱改”。
这时服务员送上了茶单,刘云朋翻了一下,点了一份福建安溪产的特级铁观音。
朱国平凑过头去,见上面铁观音的标价是三百八十元,不禁惊诧道:“喝茶怎么比吃饭还贵?”
阿玉听后笑着说:“现在喝茶就是比吃饭贵多了,尤其在你们这里。但在我们四川可没这么贵。小时候,记得我老爸常带我去镇上的茶楼,加上吃饭也要不了几个钱。”
刘云朋说:“这你们就老外了不是,这叫茶文化。如今这年头什么事就怕沾上文化两个字,一沾上文化那就贵了去了。上次,我在一家大饭店里看见有卖豆汁的,要了一碗,你猜多少钱,十五块。人家说了,这叫小吃文化,还有王致和臭豆腐呢,您要不要,六块钱一块。这其中有五块钱是文化钱。”
连服务员都被他逗乐了。
铁观音冲泡好了,茶艺小姐先把澄黄清亮的茶汤倒入公道杯中,然后再分倒在三个细长形的白色细瓷的闻香杯里,最后再翻扣进小茶盅,一一捧献给三位客人。朱国平满目的惊奇,学着阿玉的样子,轻轻抽起倒扣在小茶盅上的闻香杯,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立刻泛了出来。朱国平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觉得很是爽口,就是有些味淡,比不上北京茶的味浓。阿玉在旁边看了,笑他是牛饮,教给他品茶要分三口喝完。茶艺小姐点头称是,夸阿玉懂茶。阿玉忙解释说她当初在外地的一家茶楼里干过几个月,后来茶楼不景气改成了火锅城就出来不干了,所以多少知道些皮毛。
“难怪?”朱国平这才恍然大悟,他现在越来越发现阿玉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别看年岁不大,阅历却很丰富。
茶过三泡,阿玉放下茶盅,问刘云朋找她有什么事?
刘云朋正在想怎么开口,见阿玉主动问起,便忙回答说:“还是和韩总合作的事。盖楼的事既然不行了,我想还可以把这块的销售接过来做。现在你们的工程刚刚开始打地基,我现在提出搞销售的要求不算晚吧?”
阿玉想了一下说:“销售方面的事我不大清楚,我只能去向韩总如实转达。至于能不能做成我可不敢说。”
刘云朋说:“阿玉也学会打官腔了。”
阿玉无奈地解释说:“不是打官腔,朋哥,您也是做过公司的,你应该知道,从来也没有手下人敢替老总拿主意的。”
刘云朋笑着说:“这我自然明白,不过,阿玉在韩总眼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说话的分量自然也就不一样。所以,还要烦阿玉小姐在韩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力争促成此事。放心吧,阿玉,如果事做成了,我肯定是不会让你白忙的。这一点请你尽管放心。”
阿玉急忙把他的话堵住,“那倒谈不上。刘总,我也不是那种人,赚钱谁都想,但也要看什么事,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
“好,阿玉真是痛快人。国平,阿玉做事向来大气,又懂得谨慎细致、滴水不漏,将来那一定可不得了啊”。。
无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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