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向宋熠走来的这人二十出头年纪,身量略矮,但面相端正,一身锦衣华服,瞧来也有些佳公子的模样。
他抱拳拱手道:“在下郑通明,敢问兄台名号?”
“某姓宋,单名熠,字鹤轩。”宋熠也拱手,却让过了他拉人的手势,微微笑道,“我与内子同来,须得也为她谋一个名额才是。”
说着又选了一道上联,这道上联十分有趣,写道:“神是人,鬼是人,人也是人,一二人千变万化。”
回廊栏杆上坠下来的十道对联中,这一联最难对。
却不是难在其声律变化,而在于其中看人生百态,讽世事万千的深刻内涵。
所谓妙对,不但要格律工整,更是要意境相合。
府城一地,但凡有些真材实料的读书人大多入了两社一会。其余有还未入的,因先前已放出过几轮对联考题,其中出色的一些人物也都已经上了楼,到这时候,除了宋熠竟再没有旁人来对。
宋熠就书写下联:“车行步,马行步,步也行步,三五步四海五湖!”
写罢了,他笑道:“从前瓦肆看戏有感,方寸之间一座台,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搁下笔来,仍借着大袖的掩盖牵住江慧嘉的手,又道:“我与内子都可上楼了罢?”
郑通明怔了片刻,似在咀嚼他那一句下联,片刻后惊道:“这句上联是萧先生今年年初观戏后心有所感,挥笔写就的,半年了都未得下联,你、你、你……竟然对上了!”
忽地跳起来就让到一边,宋熠牵了江慧嘉登楼拾阶而上。
先前与郑通明一道追下来,结果却落在郑通明后头的另一个男子此时也在楼梯上,他也侧身一让,一边对宋熠拱手道:“在下曹然,庆水文社成员,鹤轩兄这边请。”
郑通明跳将上来,就怒道:“曹然你好不要脸,分明是我先结交的人!哪里轮得到你们庆水文社?”
“通明兄太霸道,我却并无此意。”曹然只笑道,“依照通明兄的意思,岂不是说……谁与你先说话,谁便是你乐山会的人了?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当真是稀奇!”
江慧嘉默默旁观古代结社文人现场撕逼……好吧,可能还没到撕逼的程度,但反正也不友好就是了。
她其实还有点弄不清状况,但这并不太妨碍她的判断。
文人结社,这在古代文化历史上是一时成风的。
江慧嘉不知道大靖朝的文人党争到了什么程度,是初始萌芽阶段还是蓬勃繁荣阶段,但反正涉及到文社、流派、党争之类的事情,就没有好相与的。
宋熠有科考取仕的志向,或许终有一也不可避免地会被卷入到种种时代潮流中去。
但江慧嘉清楚明白,就算终有那一日,那一日也不会是现在。
现如今的宋熠有什么?
是五年前流传在小小青山村一带的神童之名,还是这一次连榜都没放的院试?
他甚至连一个秀才功名都没有,哪怕他再有才华,现如今也不是他进入文社漩涡中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宋熠一旦被卷进去,若没有逆天的光环破浪而出,他最终的结果就很有可能是成为炮灰,提早夭折。
对对联虽然显文采显才思,但在真正的文化场上,对联也不过就是怡情小道。
对个对联又能说明什么?是能写经世策论,还是能做传世文章?
偏偏这两个文社的书生还这样热情地前来拉拢,这不是拿宋熠当炮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