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他站在高高的堤坝上,纵目远眺:
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水波,水中湮没着大量被毁坏的房屋,水上漂浮着无数肿胀的尸体,有牲口的、也有人的。
在天灾面前,从来就没有尊老爱幼。
被洪水吞噬的人,大多都是来不及逃走的幼-童和老者,甚至还有襁褓中的胎儿,他们还未睁眼看看这个人世,就已离开。
堤坝上还跪着一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妇女,她们面朝这片汪洋,连连叩拜,哭得肝肠寸断。
羽枫瑾看着眼前这荒凉之景,听着这凄惨的哭声,不由得眉头紧锁,长袖中的双拳紧紧握起。
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一队官兵簇拥着一顶轿子匆匆而至。
轿帘打开,一位五十多岁、身着官袍的男子缓步走出。
他向羽枫瑾深施一礼,道:「殿下亲来赈灾,卑职接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羽枫瑾转过身去,打量着眼前的人:中等身高、身形微胖、唇上两撇八字胡,十分富态的模样。看上去不慌不忙,不像是前来赈灾,反而更像游玩。
羽枫瑾没好气的明知故问:「你是谁,报上名来!」
男子再次躬身一揖,自报家门,道:「卑职乃是颍州知府范子敬!」
羽枫瑾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一双冷冽的眼眸缓缓扫过这群官兵——他们一个个身体康健、精神矍铄,不像是经历过灾荒的样子!
范知府抬手指向轿子,赔笑道:「请殿下上轿,卑职已为您备好了接风宴席!」
羽枫瑾冷声呵斥道:「范大人!本王是来赈灾,不是来游玩的!接风宴席就免了,本王要听你汇报灾情!」
范知府一怔,见他容色森然,连忙道歉:「殿下说的是!是卑职考虑不周!请殿下上轿,回到府衙后,卑职立刻给您汇报灾情!」
羽枫瑾没有搭理他,而是径自走到一匹马前,拉过了缰绳,马背上的官兵立刻跃下马背。
羽枫瑾顺势跨上马背,冷冷喝道:「轿子你坐吧!本王骑马过去,顺便看看这座城镇的情况!」
范知府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连连点头哈腰:「殿下说的是!」
说罢,他向左右挥了挥手。官兵簇拥着翊王控马缓行,往颍州府衙走去。
翊王-策马走了许久,才见到干涸的陆地,这里便是地势较高的城镇了。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百姓的夹道欢呼,而是一幕幕劫后余生的炼狱之景:
这里有数不清的灾民,一个个骨瘦如柴、空着肚子饿倒在黄昏里。他们手边还跌落着榆树皮和野菜叶的残。
每个人都气若游丝,甚至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引颈伫望,等待死亡的来临……
街上倒着成排饿毙的尸身
,还未等腐烂,便引来一群红眼的野狗,疯狂的撕扯抢食。
羽枫瑾看着这样赤裸裸的惨像,不由得心惊胆战、喉头发紧。
可他不知道的是,待日落之后,这些路边的尸体,也会成为其他灾民的食物……
天空阴沉沉的,漂浮的云朵像墨一样黑,正如羽枫瑾此时的脸色。
到了驿站,他顾不得休息,直接将范知府叫过去,汇报本次的灾情:
颍州、曹州、幽州等地,从三月份起就阴雨不断,雨水致使河流水位上升,河堤被毁引发了大洪水。
洪水发生在夜里,登时淹毙者就有三分之二。
一些幸免者或攀爬到树巅、或骑在屋顶、或站在高阜处、或鸽立在水中,才得知存活下来。
此后,大水横扫附近十余县,冲毁房屋万余栋,淹没的土地高达七成,淹没耕地三百万亩,灾民不下百余万人。
灾后,大片陆地下沉,许多地势低洼的县,已成了一片汪洋……
羽枫瑾越往下听,脸色越难看:这远比他得知的情况要严重得多,看来是有人上奏时,瞒报了灾情,才让朝廷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待他汇报完毕,羽枫瑾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问道:「现在颍州的情况如何?」
范知府沉吟了一下,斟酌的说道:「回禀殿下,洪水暂时止住了。不过,近日来还是阴雨连绵,河水会不会再次决堤也难说!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近百万的灾民,不知该如何安置!」
羽枫瑾沉沉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呀,洪灾之后紧随而至的便是饥荒!严重的粮食短缺,会导致骚乱甚至***!另外,那些尸体如果处理不当,也有可能引发瘟疫!」
范知府躬身拱手,随声附和道:「殿下分析得极是!那依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