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过午,茶棚里的人越来越少。』慕清风靠在支撑茶棚的某根柱子上,看暮阳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眼皮一抬,看向七月午后的大太阳,随后重重地、认命地叹了口气。
马车不徐不疾地行驶了一个时辰。
暮阳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忽听帘子外的车夫说:“姑娘,那位小师傅跟了咱一路了。”
“嗯。”马车里只传出一声轻哼。
车夫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原本还想问“小师傅是不是跟您认识?要不咱捎他一程?”毕竟,日头这么辣,小师傅再这么走下去会出事的。可是主雇的态度这么冷淡,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愿小师傅自求多福吧。
回头望了眼始终跟在马车后十步远处的和尚,车夫又纳闷地抹了把汗。这和尚也当真奇怪,即便他马车赶得不快,但无论如何比得过他两条腿吧,他却能一直这么跟着,不远不近,把握得相当好。
“真是个怪人。”车夫摇了摇头,小声嘟囔。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行经一片林子。
“休息一下吧。你去帮我打点水来。”暮阳从帘子里递出一个牛皮水壶和一小块碎银。
吁――车夫喝住马儿,停稳马车后,乐呵呵拿上水壶和碎银去找水源。暮阳也下了马车。
“暮儿!”慕清风正拿着宽大的袈裟一角扇风,汗水早已沁湿了他的僧衣,看见暮阳朝他走来,当即激动地直挥手。
十步距离,暮阳很快就来到了他面前,却不看他,目光悠远地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轻声道:“回去吧。”
感觉到自个的衣袖被人拉住,她微微侧目,对上一双明亮又魅惑的桃花目。
“暮儿,我回不去了。”慕清风小心地扯着她衣角,像个怕被遗弃的小孩,眼睛睁得极大,极力想要撇除魅惑的神色,只余下虔诚,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在碧落寺,我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扫地的时候想你,念经的时候想得还是你。暮儿,我在寺门拜的、念的不是佛祖菩萨,是心,是你。”
他继续用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缓缓道:“佛经有云:身,即心之所在也。佛陀慈悲,怜我惜我。所以暮儿,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把我丢下。我知道你小气,伙食费、路费我可以自己出,甚至你的那份我也可以出!你放心,我有银子,没银子我也能化缘啊。”
暮阳听得哭笑不得:“敢问,哪本佛经?”
“慕氏慈悲经!”桃花眼一扬,他立即正色道。
暮阳默默地盯着他瞧了会,问:“当真我去哪,你就去哪?”
“当真!”
“如果我去地狱呢?”暮阳再问。
“我当然也去啊。”慕清风眨了下眼,答得很理所当然,又仿佛暮阳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林间有风穿过,带着树木气息,有那么一丝清凉。
那边车夫抱着灌满水的水壶回来,暮阳回身,淡淡道:“上车吧。”
慕清风一愣,反应过来暮阳是对他说话,忙不迭应了声“好嘞”,屁颠屁颠地追上去,竟半点不顾出家人的形象。
“你可以赶得快点了,天黑之前咱们得找个地方投宿。”进马车前,他还不忘朝呆呆愣的车夫咧开个大大的笑。
“诶!好嘞!”回过神来的车夫爽快地应道,挥鞭驱车的同时,轻声嘀咕,“这么俊,咋就出家做和尚了呢?真是可惜啊。”
慕清风耳尖地听到了车夫夸他好看,抿着嘴,暗自偷乐。暮阳依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回时,她的目光突然触动了一下。
大红袈裟下,是一双磨破了的僧鞋,半露在外的几个脚趾头早已被石子砂砾磨出了血。而这双脚的主人,依旧笑得情不自禁,又没心没肺。
“你为什么不用轻功?”
“啊?”乍一听,慕清风没反应过来,待顺着暮阳的目光看到自己脚上时,他“哦”得一声笑了,甚至还不安分地动着脚趾,理所当然道,“为了感动你,让你心疼啊。”
这般不要脸的话,也只有慕清风说得出来。